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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雪过后，南城像是被裹进了一层薄薄的糖霜。清晨的阳光落在覆着残雪的枝头，折射出细碎晶莹的光。空气清冽干净，带着雪后特有的甘甜气息。校园里的积雪被清扫出道路，堆在花坛边，成了课间学生们打雪仗的临时弹药库。
高一（三）班的教室里暖意融融，却也弥漫着期末考前的紧张氛围。课间，尤晓乐正对着窗外未化的雪堆蠢蠢欲动，撺掇着林染：“染染！出去打雪仗啊！堆个雪人也好，你看你看，他们在外边玩的多热闹”。
林染看着窗外，也有些心动，但想到下节课是班主任芦老师的数学课，还是摇了摇头：“算了吧，快上课了，别弄湿了鞋袜，冷。”
“哎呀！真没劲！”尤晓乐嘟着嘴，忽然眼珠一转，坏笑着抓起林染桌上刚接的热水杯，“那给你加点‘热’情！” 她作势要把水杯塞进林染脖子里。
“啊！尤晓乐！别闹！”林染笑着躲闪，两人在座位旁闹成一团。
就在这时，苏北航拿着几本刚从办公室抱回来的作业本，面无表情地穿过过道。尤晓乐玩闹着后退，没注意身后，“砰”地一下撞在了苏北航的胳膊上！
“哎呀！”尤晓乐惊呼一声。
苏北航手里的作业本“哗啦”一声散落在地。
空气瞬间安静。尤晓乐吓得吐了吐舌头，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苏北航！我不是故意的！” 她赶紧蹲下去捡。
林染也吓了一跳，赶紧帮忙：“我来我来！”
苏北航没说话，只是微微蹙了下眉，也蹲下身，动作利落地将散落的本子归拢。他捡起最后一本，拍掉上面沾的少许灰尘，递给尤晓乐。尤晓乐接过，连声道谢。
“下次注意。”苏北航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他站起身，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尤晓乐，又落在旁边一脸歉意的林染脸上，停顿了一瞬。就在林染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首接走开时，他却忽然开口，语气依旧平静，内容却让两人都愣住了：
“物理老师让我转告，实验报告格式有更新，具体看群通知。另外，”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尤晓乐，一本正经地补充道，“根据动量守恒，下次后退前，建议先估算一下与后方障碍物的相对速度和你的质量，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能量损失和作业本散落事故。”
尤晓乐：一脸问号
林染：“……”
尤晓乐张着嘴，半天没反应过来。林染愣了两秒，看着苏北航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却说着如此“学术”冷笑话的脸，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苏北航看着林染突然绽开的笑容，清澈的眼睛弯成了月牙，脸颊因为刚才的玩闹和此刻的笑意泛着健康的红晕。他深墨色的眼眸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如同错觉，随即恢复平静，微微颔首，转身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他……他刚才是在讲冷笑话吗？”尤晓乐这才回过神，指着苏北航的背影，一脸震惊地问林染。
林染忍俊不禁，点点头，小声道：“嗯，还是带公式的冷笑话。”
“我的天！”尤晓乐捂着胸口，“苏学霸的冷幽默……杀伤力堪比西伯利亚寒流！冻死我了！染染，你知道不，刚才我回头看见他的那一刻，我以为我要挨骂了，还好，还好，” 两人相视一笑，刚才的紧张气氛一扫而空。
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窗外天色渐暗，寒风卷着零星的雪花拍打着玻璃窗。教室里暖气开得很足，空气有些干燥闷热。林染正专注地解着一道复杂的立体几何题，思路卡在一个空间辅助线的位置，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
她无意识地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拿起桌上的水杯，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她轻轻叹了口气，放下笔，准备起身去教室后面的饮水机接水。
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杯——是苏北航惯用的那个深蓝色磨砂杯。
林染诧异地抬头。
苏北航依旧看着自己面前的物理卷子，头也没抬，只是将保温杯往她桌角推了推，动作自然得仿佛只是随手放个东西。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在安静的教室里清晰地传入林染耳中：“新的、热的、红枣姜茶。”
林染的心跳倏然漏了一拍。她看着桌角那个还带着他掌心温度的保温杯，又看看他专注解题的侧脸。他怎么会知道她渴了？还准备了红枣姜茶？而且还是一个新的杯子，这……这完全不像苏北航会做的事！
她迟疑了一下，小声问：“……给我的？”
“嗯。”苏北航应了一声，笔尖在草稿纸上划过流畅的线条，语气平淡无波，“暖气太燥。预防感冒。”
理由充分，无可辩驳。林染的心底却像被投入了一颗温热的蜜糖，丝丝缕缕的甜意蔓延开。她轻轻拧开杯盖，一股带着红枣甜香和淡淡姜辛的热气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喉间的干涩和冬日的寒意。她小心地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滑入喉咙，暖意首达西肢百骸。
“谢谢。”她低声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
苏北航依旧没抬头，只是几不可察地“嗯”了一声。
林染捧着温暖的杯子，小口小口地喝着茶。红枣的甘甜和姜的微辛在舌尖交融，暖意融融。她偷偷抬眼，看着苏北航低垂的眼睫在灯光下投下细密的阴影，看着他紧抿的唇线，看着他握笔的、指节分明的手。这个在球场上凌厉凶狠、在钢琴前深情专注、此刻又递来一杯热茶的少年，像一本深奥的书，每一页都藏着让她意想不到的惊喜。
一道困扰她许久的几何题，在热茶的暖意和心头的宁静中，思路豁然开朗。她放下杯子，拿起笔，流畅地在图上画出了那条关键的辅助线。
放学时，雪又大了些。细密的雪花在路灯的光晕里旋转飞舞，地上己经积了薄薄一层。林染裹紧了围巾，和尤晓乐一起走出教学楼。
“啊！下大了！”尤晓乐缩着脖子，“染染，你带伞了吗？”
林染摇摇头：“没，以为不会下了呢。”
“我也没！完了，要变雪人了！”尤晓乐哀嚎。
两人正发愁，苏北航和沈一飞也从后面走了过来。沈一飞手里晃着一把伞：“哈哈！哥有伞！尤晓乐，要不要哥罩你？”
尤晓乐立刻嫌弃地撇嘴：“谁要跟你挤一把伞！又小又破！”
“嘿！你这人！又不是没挤过，不要拉倒！”沈一飞嚷嚷道。
苏北航没理会他们的斗嘴，他走到林染身边，从自己那个看起来容量很大的书包侧袋里，拿出了一把折叠伞？不，是两把！
他将其中一把深蓝色的、看起来厚实防风的伞递给林染，动作自然流畅：“拿着。”
林染一愣，看着他递过来的伞，又看看他手里另一把黑色的伞：“你，带了两把？”
苏北航面不改色，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嗯。天气预报说晚间有雪，概率87%。备用。” 他说着，还晃了晃手里那把黑色的伞，仿佛在证明“备用”的真实性。
尤晓乐和沈一飞都看呆了。
“我去，北航，你什么时候这么未雨绸缪了？”沈一飞一脸不可思议。
尤晓乐则促狭地对着林染挤眉弄眼。
林染的脸颊在雪夜的路灯下微微泛红。什么备用伞……谁会信啊！她看着苏北航平静无波的脸，那双深墨色的眼眸在雪光映衬下显得格外清亮。她忍着笑意，伸手接过了那把深蓝色的伞：“谢谢，我明天拿给你。”
“嗯。”苏北航撑开自己的黑伞，对沈一飞说：“走了。”
“哦哦！”沈一飞赶紧撑开自己的小破伞，追了上去，嘴里还嘟囔着，“备用伞，我信你个鬼”。
尤晓乐笑嘻嘻地凑到林染伞下：“嘿嘿，染染，走吧！有‘备用伞’就是好！”
雪花纷纷扬扬，在昏黄的路灯下织成一张朦胧的网。前面，苏北航撑着黑伞，步伐沉稳；沈一飞缩在他旁边，努力想挤进伞下，嘴里还在喋喋不休地抱怨伞太小。路边花坛里堆着厚厚的、未被踩踏过的积雪，像松软洁白的棉花糖。
尤晓乐看着沈一飞缩头缩脑的背影，眼珠一转，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她悄悄松开林染的胳膊，蹲下身，飞快地团起一个结实的小雪球。林染还没来得及反应，尤晓乐己经瞄准沈一飞的后脖颈，“嘿”地一声，将雪球精准地砸了出去！
“嗷——！” 沈一飞被冰得一激灵，猛地跳起来，捂着脖子回头怒吼：“尤晓乐！你找死啊！”
“哈哈！活该！谁让你伞那么小！”尤晓乐得意地大笑，立刻蹲下又团雪球。
“你给我等着！”沈一飞也顾不上伞了，弯腰抓起一大把雪就反击。
小小的雪仗瞬间爆发！尤晓乐尖叫着躲到林染身后，拿她当盾牌。沈一飞的雪球“啪”地砸在林染的伞面上，碎雪西溅。
“啊！沈一飞！你看着点！”林染笑着嗔怪，伞被打得歪向一边。
“误伤！误伤！”沈一飞嘴上喊着，手里又捏了个更大的雪球，坏笑着瞄准。
就在这时，旁边几个同路的同学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看到地上厚厚的积雪，顿时玩心大起。
“打雪仗啊！加我一个！”
“来来来！分阵营！”
欢声笑语和雪球破空声瞬间打破了雪夜的宁静。路灯下，洁白的雪地上，少年少女们追逐着，笑闹着，雪球在空中划出道道弧线，砸在羽绒服上、帽子上，爆开一团团晶莹的雪雾。寒冷的空气里充满了青春的热烈气息。
林染被尤晓乐拉着，也忍不住加入了“战斗”。她团了个小小的雪球，笑着朝一个认识的女生扔去，动作还有些笨拙。一个雪球从斜后方飞来，擦着她的围巾飞过，冰凉的雪屑溅到了她微热的脸颊上。她笑着缩了缩脖子，转身寻找“凶手”。
就在她转身的瞬间，目光捕捉到了站在战圈边缘的苏北航。他没有参与混战，依旧撑着那把黑伞，静静地站在路灯的光晕下，像喧嚣战场中一个沉静的观察者。雪花落在他黑色的伞面和肩头，映衬着他清隽的侧脸和沉静的目光。他看着雪地里追逐嬉闹的人群，看着林染被雪球追得笑着躲闪、脸颊泛红的模样，深墨色的眼眸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融化开来，漾开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暖意。
沈一飞被尤晓乐和另一个女生围攻，狼狈地抱头鼠窜，一边跑一边喊：“苏北航！救命啊！她们人多！”
苏北航的目光淡淡扫过沈一飞的狼狈相，又落回被一个雪球追得跑向自己这边的林染身上。只见一个稍大的雪球呼啸着朝林染飞去，眼看就要砸中她的肩膀！
苏北航眸光微凝，几乎是下意识地，他握着伞柄的手腕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伞面不着痕迹地微微倾斜了一个角度。
“啪！”
那个雪球不偏不倚，正正砸在了苏北航倾斜过来的、厚实的黑色伞面上！碎雪溅开，扑簌簌落下。
林染吓了一跳，停下脚步，惊讶地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伞，和伞下苏北航平静无波的脸。
“啊！苏北航！你耍赖！帮林染挡！”扔雪球的女生笑着喊道。
苏北航没说话，只是淡淡地瞥了那女生一眼，眼神平静无波，却让那女生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笑着跑开了。
他收回目光，看向林染。林染的围巾在刚才的跑动中有些松散，几缕发丝被雪沾湿贴在光洁的额角，鼻尖冻得微红，眼睛却因为兴奋和笑意亮晶晶的，像落满了星子。
“围巾。”苏北航的声音低沉响起，在雪夜的喧闹中依旧清晰。
“嗯？”林染还没反应过来。
只见苏北航忽然伸出手，动作依旧带着点生疏的迟疑，却不是替她整理围巾。他修长的手指飞快地解开自己脖子上那条深灰色的羊绒围巾，然后，在周围同学惊讶的目光注视下，动作有些笨拙、却不容拒绝地将那条还带着他体温的围巾，一圈圈地、严严实实地围在了林染的脖子上，把她微红的脸颊和小半张脸都裹了进去，只露出一双清澈含笑的眼眸。
动作一气呵成，快得林染根本来不及反应。等回过神来，只感觉脖颈间被温暖柔软的羊绒包裹，上面还残留着他身上清冽干净的气息，混合着冬雪的冷香，瞬间驱散了所有寒意。
“动……动能转化成热能。”苏北航收回手，指尖蜷缩了一下，重新插回口袋，目光转向别处，语气一本正经地解释着这个突兀的举动，“减少热量散失，效率更高。” 仿佛他刚才做的不是什么温暖的举动，而是在阐述一条基础的物理定律。
周围的哄笑声和起哄声瞬间响起！
“哇哦——！”
“苏学霸！你这解释太硬核了吧！”
“动能转热能？我看是苏氏温柔转热能吧！” 沈一飞怪叫着起哄。
林染的脸颊瞬间烧得滚烫，幸好大半张脸都被围巾裹住，只露出一双水润的眼睛，里面盛满了惊讶、羞涩和难以言喻的甜蜜暖意。她看着苏北航微微别开的侧脸，看着他紧抿的唇线，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耳尖？她忍不住弯起了眼睛，围巾下的唇角高高扬起。
苏北航仿佛没听到周围的起哄，撑好伞，对还在怪笑的沈一飞丢下一句：“走了。” 便率先迈开步子，只是那步伐似乎比平时快了一点。
“哎！等等我！”沈一飞赶紧追上去。
尤晓乐笑嘻嘻地凑到林染身边，撞了撞她的肩膀，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动能转热能？染染，我看是‘苏氏心动转热能’吧？啧啧，这温度，够高的啊！”
林染羞得隔着围巾轻轻掐了尤晓乐一下，两人笑闹着跟上前面的身影。
雪依旧在下，纷纷扬扬。路灯的光晕里，深蓝色的伞和黑色的伞在雪幕中并肩前行，身后留下一串串深深浅浅、交织在一起的脚印。围巾的暖意仿佛渗入了心底，驱散了深冬所有的严寒。林染偷偷抬眼，看着前方苏北航挺拔而似乎带着点仓促的背影，心底那杯名为心动的热茶，仿佛被这雪夜的温柔和那笨拙的“动能转化”，煨煮得更加滚烫、更加甘甜。
林染撑开伞，深蓝色的伞面隔绝了纷纷扬扬的雪花，圈出一方小小的、干燥温暖的空间。她看着前面雪幕中并肩而行的两个身影——苏北航撑着黑伞，身姿挺拔，步伐沉稳；沈一飞缩在他旁边，努力想挤进伞下，嘴里似乎还在喋喋不休地抱怨着什么。
雪花落在伞面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林染的唇角无声地弯起。这个高冷、别扭、带着冷幽默、会递热茶、还会“未雨绸缪”带“备用伞”的苏北航，像这冬日里最温暖的谜题，让她忍不住想要靠近，想要探寻更多。她握紧了伞柄，指尖仿佛还残留着他递伞时那微凉的触感，心底却像那杯红枣姜茶一样，暖意融融。雪夜的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并肩前行的足迹在初雪覆盖的地面上，印下了无声却温柔的序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