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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弑君杀弟的“戾王”？
陈闻溪的心脏被那眼神冻得几乎停跳。
杖刑还在继续，少女的呜咽己微弱下去。
“吵。” 一个低沉悦耳、却浸透了寒意的声音响起，不高，却瞬间压过了杖声和呜咽，清晰地传入庭院每一个角落。
顾珩微微蹙了蹙眉，仿佛只是被蚊蝇扰了清静。
行刑的太监动作立刻停下，垂手肃立。
顾珩的目光慢悠悠地扫过阶下那滩刺目的血迹和奄奄息的少女，最终，落在了跪在最前方的一个少年身上。
那少年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穿着一身明黄的龙袍，身形尚显单薄稚嫩。他跪得笔首，头颅却深深地垂着，双手死死地攥着膝头的衣料，指关节用力到泛白，微微颤抖着。正是少年天子，萧玄胤。
顾珩的嘴角那抹冰冷的笑意加深了，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嘲弄。
“陛下，” 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砸在死寂的庭院里，“你这宫里的奴婢，规矩差了些。替你管教管教，陛下……不心疼吧？”
每一个字，都像裹着蜜糖的毒针，狠狠扎向阶下那个单薄的身影。
萧玄胤的身体猛地一颤！攥着衣料的手指骨节发出细微的“咯咯”声。他死死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以陈闻溪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剧烈起伏的肩背，和那截暴露在衣领外、因极度隐忍而绷紧到发白的后颈。
几秒钟死一般的沉寂。空气凝固得如同铁块。
少年天子的头颅，终于极其缓慢、极其沉重地，向下点了一下。幅度微小得几乎看不见，却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皇叔……管教得是。” 声音从紧咬的齿缝里挤出来，稚嫩，嘶哑，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刻骨的屈辱。
顾珩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极其复杂的光芒，快得如同错觉，瞬间又被更深的冰寒覆盖。他满意地靠回圈椅，仿佛刚才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拖下去。” 他淡淡吩咐，目光甚至不再看那血泊中的少女一眼。
陈闻溪的身体随着其他宫人一同深深叩首，额头抵着冰冷的砖地，心却沉到了谷底。
此刻她无比确信，眼下这人就是那个权倾朝野、视人命如草芥的摄政王。
“清棠，愣着干什么？”
她的思绪戛然被一道声音冲破，她下意识抬眸，发觉顾珩己经起身，正一脸不耐地看着她。
这一瞬，陈闻溪终于知晓了这具身体的名字。
“来了。”她赶忙跟上。
夜深后，清棠（陈闻溪）垂首侍立在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旁，手中捧着一方微凉的砚台。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墨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药味。
清棠偏头，目光恰好跌入镜中那道倩影上：月白色蝉翼纱襦裙裹着纤细身形，外披藕荷色云锦长褙子。她乌发松松挽成堕马髻，斜插一支羊脂玉簪，簪头垂落的珍珠流苏随着动作轻晃。妆容素净淡雅，柳叶眉下点着一颗若隐若现的珍珠花钿，嘴唇是浅绯色。
腰间系着茜色丝绦，悬着枚小巧的青铜锁片，刻着半朵未绽的莲花。
书案后，身着玄色常服的陆珩正伏案疾书。然而此刻，他眉宇间锁着化不开的疲惫，脸色在光下泛着不健康的青白。
“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突然打断了他的书写。他猛地侧过身，用一方素白的手帕死死捂住嘴，肩膀剧烈地颤抖。
清棠几乎是本能地，无声地递上了一杯茶盏。
“大人，” 一个极其沙哑、仿佛砂纸摩擦的声音从自己喉咙里不受控制地发出，带着侍从特有的、深入骨髓的恭敬，“药……煎好了。” 这声音是如此陌生，却又如此自然地流淌出来。
他缓缓伸手去端那碗药，就在他手指即将碰到碗沿的瞬间，一阵更剧烈的、撕心裂肺的咳嗽毫无预兆地爆发了。
“咳咳……咳咳咳……”
那咳嗽声凶猛得如同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顾珩猛地弓起背，一手死死捂住嘴，另一只手痉挛般地撑在桌沿，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大人！”清棠见状，话脱口而出。
他单薄的身体在宽大的玄色衣袍下剧烈地颤抖，压抑不住的、沉闷的咳声从指缝里迸出来。
清棠的身体反应比她的意识更快一步，几乎是本能地向前趋近一小步，却僵硬地停在原地，不敢逾越。
她看着顾珩指缝间渗出刺目的鲜红，一滴，两滴……落在深色的袖口，洇开一小片更深的暗色。浓重的血腥气瞬间压过了药味，弥漫在狭小的油灯光晕里。
顾珩的身体依旧微微颤抖着，他缓缓松开捂嘴的手，掌心一片触目惊心的猩红。
他看也没看那血迹，只是用手帕极其缓慢、用力地擦拭着掌心，动作机械而麻木，仿佛擦拭的不是自己的血，而是什么令人厌恶的污迹。
他惨白的脸上因为剧烈的咳嗽泛起一丝病态的潮红，随即又迅速褪去，只剩下更深的死灰。
他没有看药碗，也没有看旁边垂手侍立的清棠，那双深潭般的眼睛，带着一种近乎空洞的疲惫，缓缓移开，落在了书案的另一角。
她瞥见顾珩压在几本兵书下的一张极其简陋的草图——几条潦草的波浪线代表河流，旁边歪歪扭扭写着“清涟”二字，墨迹陈旧。
清涟....貌似是陆珩家乡的一条河。
据她了解，它的源头就隐匿在管涔山麓之中。
但具体的她也不是很了解。
大抵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命令道：“下去吧，” 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和沙哑，听不出丝毫波澜。
清棠如蒙大赦，深深躬下身：“是，大人。”
她僵硬地转过身，厚重的大门在身后合上，隔绝了那片昏黄的光。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发觉自己后背的衣衫，早己被冷汗浸透。
心下感慨万千，这个顾珩表面如此威风，私下却被病痛折磨。
可她也不敢对顾珩的病况有过多揣测，毕竟这戾王喜怒无常，万一惹恼了他，自己小命不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