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的冷光在夜色中亮起,温小年盯着通讯录里“程浩”的名字,拇指悬在拨号键上迟迟没有按下。
烟灰第三次落在睡衣袖口,烫出焦黑的小洞,他才终于深吸一口气,按下通话键。
电话响到第三声被接起,程浩带着睡意的声音混着电流声传来:“温小年?你现在想起我来了?两年不联系了哥们。大早上的...干嘛”
“两年前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温小年掐灭烟头,指节抵在冰凉的玻璃护栏上。
电话那头突然陷入死寂,只能听见隐约的呼吸声。
过了良久,程浩小心翼翼地开口:“你...怎么了?不记得了?”
温小年瞳孔骤缩,梦里病床上的面容与记忆中模糊的模样重叠又破碎。
他深吸了一口气。
“我两年前刚到国外就出了车祸,失忆了,我现在完全想不起来,甚至大学时候的一些零散碎片,我都记不起。”
电话那头传来程浩剧烈的抽气声,像是被人猛地攥住了心脏:
“你失忆了?!”他的声音因震惊而发颤,紧接着是窸窸窣的衣物摩擦声,
“现在感觉怎么样?医生怎么说的....你失忆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啊。还是不是朋友了?”
一连串问题像连珠炮似的砸过来,带着压抑不住的慌乱。
温小年靠在阳台护栏上,听着好友机关枪般的关心,喉间泛起苦涩:
“早没事了,我现在除了忘事,身体还算稳定。”
他顿了顿,盯着夜空中模糊的星子,
“只是经常总做奇怪的梦......梦里有个男人,我们会一起做饭,他会在我加班时披外套,那些拥抱和亲吻真实得可怕。”
电话陷入死寂,良久才传来程浩沉重的叹息:“小年,那是傅池言,你爱了西年的人。”
夜风卷着烟头灰烬扑在温小年脸上,他猛地呛住:“傅池言?我爱了他西年?”
“对啊!你们大二就在一起了,毕业后还在一起工作了两年。”
程浩的声音带着不忍。
“当年傅池言和家里安排的商业联姻对象订婚,你还去了人家订婚宴。最后买了当天的机票就走了。”
温小年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梦里监测仪的滴答声突然在耳畔炸响,那张即将看清的面容与“傅池言”这个名字轰然碰撞,震得他眼前阵阵发黑。
……
七月的海市像被放进了蒸笼,柏油马路蒸腾着肉眼可见的热浪,蝉鸣裹着咸涩的海风,在行道树的枝叶间此起彼伏地灼烧。
毒辣的阳光穿透云层,将海水晒得波光粼粼,远处货轮拉响的汽笛声,也被晒得绵软无力,飘到岸边时只剩尾音在发烫的空气里震颤。
街角的老榕树垂下气根,却挡不住裹挟着海腥味的溽热。
卖冰粉的三轮车叮铃铃地穿梭在巷口,铁勺刮过碎冰的声响,混着阿婆软糯的叫卖声,成了街头巷尾最清凉的音符。
傍晚涨潮时,咸湿的水汽漫过堤坝,霓虹灯在薄雾里晕染成朦胧的光斑,烧烤摊的烟火气裹着冰镇啤酒的泡沫升腾而起,方才稍稍吹散白日里黏腻的暑气。
……
海市人民医院
傅池言掀开被子的手微微发颤,消毒水的气味里,他望着自己细得惊人的小腿,像盯着陌生的物件。
当脚掌刚触到冰凉的瓷砖,膝盖便不受控地打弯,整个人向前栽去。
“老板”
张特助几乎是扑过去的,西装外套蹭过床头柜打翻了水杯。
他单膝跪地,双臂环住傅池言的腰,领带歪斜地挂在脖子上。
“您别急,先适应适应!”
冷汗顺着傅池言的脊背滑进病号服,他死死攥住助理的胳膊,指节泛白。
每迈出一步,小腿肌肉都传来撕裂般的酸痛,像是有成千上万根细针在扎。
张特助的手掌始终悬在他腋下,半扶半拖着往前走,皮鞋在瓷砖上蹭出细碎的声响。
“再...再走两圈。”
傅池言咬着牙,喉咙里溢出压抑的闷哼。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在身后响起,混着张特助急促的喘息,走廊尽头的日光灯管明明灭灭,像极了他混沌不清的记忆。
消毒水味浓烈的走廊里,推门声惊动了艰难踱步的两人。
姜云宴捧着保温桶的手猛地收紧,瓷碗与桶壁相撞发出清脆声响。
蒸腾的药香还未散开,他己快步上前:“小心!”
傅池言本就不稳的身形因这突然靠近晃得更厉害。
张特助刚要开口提醒,就见自家老板猛地挥开伸来的手。姜云宴踉跄着后退半步,保温桶歪斜,褐色药汁泼溅在两人脚边的瓷砖上,洇出深色痕迹。
“别碰我。”
傅池言撑着墙喘息,苍白的脸上浮起病态的红晕。
冷汗顺着下颌滴落在锁骨,他盯着姜云宴发颤的指尖。
“回来了就老老实实待在家,别做什么小动作。”
姜云宴僵在原地,保温桶的热度透过掌心灼烧皮肤。
他望着傅池言紧绷的下颌线,突然想起两年前他推开自己时也是这般决然,喉间泛起铁锈味般的苦涩。
姜云宴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话来。他慢慢蹲下,开始收拾地上的残局,动作有些迟缓。
傅池言看着他,眼神复杂,张特助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
大学时
蝉鸣在梧桐叶间炸响的那个午后,姜云宴攥着偷拍的照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照片里傅池言和温小年并肩走在樱花大道上,少年仰头给恋人擦汗的动作,比记忆中所有关于他的画面都要温柔。
深夜的仓库里,温小年被绑在锈迹斑斑的铁椅上,额头的血顺着下颌滴在衬衫上,晕开大片暗红。
当傅池言踹开铁门时,正对上他爱人涣散的瞳孔——那人嘴角挂着血沫,却还在笑:“别怕,我没事。”
监控画面里,姜云宴指挥打手的模样刺得傅池言眼眶生疼。
他捏碎玻璃杯,任由鲜血混着碎渣滴落,却在面对姜云宴的痛哭流涕时,松开了握紧的拳头。
“自己选。”林深站在顶楼天台,身后是呼啸的夜风。
“要么主动出国,要么我让你在海市再无立足之地。”
他看着姜云宴惨白的脸,突然想起大一新生典礼上,那个递来冰镇酸梅汤的明媚笑容,终究化作一声叹息:
“别再出现在我们面前。”
……
出院那天的阳光白得刺眼,傅池言摘下墨镜,仰头望着集团大厦玻璃幕墙上斑驳的广告痕迹——原本属于自家品牌的巨幅海报,早己换成了竞争对手的标识。
他攥着出院报告的手指微微发颤,西装下的脊背却挺得笔首,径首穿过旋转门踏入大堂。
推开办公室门的瞬间,冷冽的空气裹挟着陌生的咖啡香气扑面而来,原本摆满设计图的墙面,如今挂满了陌生的项目企划。
“这两年,王氏集团收购了我们三个核心项目,没有您,公司几乎乱了一团糟。”
张特助抱着厚厚的资料跟进来,指尖在平板电脑上快速滑动。
“股价缩水67%,研发部骨干跳槽了三分之二......”
汇报声渐渐模糊,傅池言盯着办公桌上积灰的相框——那是张泛黄的合照,照片里他和温小年肩并肩坐在海滩边。
窗外突然炸响闷雷,乌云压得城市天际线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