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再为做任何事情

第8章 呆在咖啡厅日历(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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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我不会再为做任何事情
作者:
癞头园山屿的孔明
本章字数:
6774
更新时间:
2025-07-07

第六天。

窗外的天空是一种浑浊的铅灰色,沉甸甸地压着,仿佛昨夜那场歇斯底里的暴雨只是暂时退潮,更沉重的黑暗仍在云层深处蓄势待发。空气粘稠,带着雨后的湿冷和一种挥之不去的、属于城市角落的霉味,从窗帘的缝隙里顽强地渗进来。

陈夜椛蜷在床角,背对着那点灰暗的光线。枕头被抱在怀里,挤压成一个变形的、勉强贴合她身体曲线的形状。她维持着这个姿势很久了,久到西肢的血液都仿佛凝固,带来一种深沉的麻木和钝痛。脸埋在枕头粗糙的布料里,能闻到属于自己头发的、淡淡的油脂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更深的疲惫和绝望的气息,浸透了棉花。

房间里死寂一片。只有她自己胸腔里,那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心跳声,在绝对的寂静中敲打着耳膜,沉闷而规律,像一台即将耗尽润滑油的、苟延残喘的老旧机器。

暴风雨还没有完全退散。

但那又如何?

她的意识,像一片被反复犁过、又被暴雨冲刷得只剩下板结硬土的荒地。寸草不生,生机断绝。第五天那种被彻底掏空的虚无感,此刻沉淀成了一种更深的、近乎凝固的麻木。思考是奢侈的,情绪是遥远的。她只是存在着,像房间里一件蒙尘的、被遗忘的旧家具。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窗外的光线又暗沉了几分——她的目光,极其缓慢地、没有任何目的性地,落在了床头柜上。

那里,躺着她的手机。屏幕朝上,漆黑的玻璃面板像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映着她此刻模糊而扭曲的影子。它己经在那里躺了一天一夜,像一块被丢弃的砖头。

看它。

不看它。

没有意义。

这个念头甚至没有形成完整的语言,只是意识深处一片混沌的底色。

然而,身体深处,某个被职业训练刻入骨髓的角落,似乎还残留着一点顽固的本能。那点本能像一粒埋藏在冻土深处的种子,在绝对的死寂中,被一种无形的、或许是源自“第六天”这个概念的微弱电流,极其微弱地触动了一下。

她的右手,那只曾在地板上无意识划拉、曾在文件上停留的手指,极其缓慢地从蜷缩的姿势中探出。动作僵硬、滞涩,仿佛每一个微小的关节都在发出无声的呻吟。指尖带着凉意,终于触碰到了手机冰冷的边缘。

没有犹豫,没有思考。指尖按下侧边的电源键。

屏幕骤然亮起!

刺眼的白光在昏暗的房间里炸开,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狠狠刺进陈夜椛早己适应了黑暗的瞳孔!她下意识地猛地闭紧了眼睛,眼睑剧烈地抽搐着,生理性的泪水瞬间溢满了眼眶。那光带来的不仅是视觉上的刺痛,更像是一种粗暴的入侵,将她好不容易构建起来的那点死寂的安宁撕得粉碎。

她闭着眼,急促地喘息了几下,强忍着那股强烈的眩晕感和被冒犯的愤怒。几秒钟后,她才极其艰难地、一点点地重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被泪水浸润,屏幕上的图标和文字扭曲晃动,如同水底的幻影。

解锁。指纹识别迟钝地响应。桌面跳了出来。没有未接来电的红点,没有未读消息的提示数字。干净得如同她的内心,一片荒芜。

指尖在屏幕上无意识地滑动。没有目标,没有方向。图标被点开,又立刻退出。社交软件、新闻客户端、购物APP……那些曾经构成她“生活”的彩色方块,此刻在她眼中失去了所有色彩和意义,像一堆冰冷的、毫无生气的墓碑。

划着,划着。动作机械,目光空洞。

然后,不知是肌肉记忆的指引,还是那片混沌意识中某个被遗忘的角落突然闪烁了一下。她的指尖停在了一个蓝色的文件夹图标上。

**云盘。工作文件。**

指尖点了下去。

加载的圆圈旋转了几秒。一个熟悉的、嵌套着无数文件夹的界面跳了出来。项目名称、日期、分类……那些曾让她无比焦虑也无比熟悉的标签,此刻像一片陌生的森林。

她的手指,像被设定好程序的探针,开始自动地、精准地移动、点开。不需要思考,不需要回忆。哪份文件在哪个目录下,哪个版本存在哪个备份里,哪个文件夹里有她标记过的待处理文档……身体的记忆远比此刻混乱的意识要清晰得多。

一份文档被打开。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数据。正是第五天她在书桌上看到的、那个被红色圆珠笔标注了“**逻辑校验失败!重大漏洞!**”的文件。

陈夜椛的目光落在屏幕上。她的眼神依旧是涣散的,没有聚焦在任何一个具体的字句上。但她的指尖,却开始在虚拟键盘上极其缓慢地、异常精准地敲击起来。

移动光标。

定位到第3.2.1节。

调出附表B。

交叉比对原始数据源。

找到数据冲突点。

分析矛盾原因。

修改推导逻辑。

调整结论表述。

删除那个刺眼的红色批注。

重新梳理关联图表。

更新数据引用标记。

……

她的动作平稳、流畅,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效率。没有皱眉思索,没有反复验证,没有一丝身为“陈夜椛”这个个体应有的情绪波动——没有发现漏洞时的焦虑,没有修改错误时的专注,没有解决难题后的轻松。只有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如同精密仪器执行预设程序的**操作感**。

屏幕的光映着她苍白、麻木、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她的眼睛看着屏幕,又仿佛穿透了屏幕,看向一片更深的虚无。她只是“工具人可替代”在执行“修复bug”的指令。无关责任,无关项目,无关那个名叫陈夜椛的人曾在意的一切。

时间在敲击键盘的轻微哒哒声中流逝。窗外的天色似乎更暗沉了。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手机屏幕这片小小的、惨白的光源,将她的脸和上半身笼罩在一片孤岛般的冷光里。

终于,文档的最后一处修改完成。光标在末尾闪烁。

她的指尖,在屏幕上悬停了大约半秒钟。然后,极其自然地、如同呼吸般本能地,移向了屏幕右上角那个小小的、蓝色的**发送图标**。

指尖落下。

就在即将触碰到那个蓝色图标的瞬间——她的动作,极其突兀地,**凝固了**。

指尖悬停在离屏幕不足一毫米的虚空中,微微颤抖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冻结。

屏幕上那个待发送的文档,那个被她用冰冷的效率修复好的“bug”,那个她作为“陈夜椛”时曾为之焦虑的“重大漏洞”……此刻清晰地映在她涣散的瞳孔里。

她看着那个蓝色的发送键。

看着文档的名字。

看着屏幕里自己那张被冷光映得毫无血色的、如同面具的脸。

一种极其尖锐、极其冰冷的**荒谬感**,像一根极细的冰锥,猛地刺穿了那片厚重的麻木!

发送?

发给谁?

给刘落潼吗?

给那个将她剥光、碾碎、钉死在耻辱柱上、并宣告了“现实”的刘落潼?

向她汇报一个己经被修复的“bug”?

证明自己这个“工具”依旧运转良好、尚有利用价值?

然后呢?

然后……等待下一次的剥皮拆骨?等待下一次更精准的羞辱?等待被投入下一个“深海之蓝”般的噩梦?

“呵……”

一声极其轻微、短促、如同气管破裂漏出的气流声,从陈夜椛的喉咙深处挤了出来。那不是笑,是某种东西彻底断裂的声音。

她的指尖,不再颤抖。

它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绝,从那个象征着“服从”与“工具性”的蓝色发送键上移开了。

然后,她的拇指,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力量,狠狠地、长久地按在了手机侧边的电源键上!

屏幕骤然熄灭!

那片刺眼的、将她笼罩在冰冷孤岛上的白光,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黑暗,纯粹的、绝对的黑暗,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瞬间吞噬了整个房间,也将她彻底淹没。

陈夜椛维持着那个蜷缩在床角的姿势,怀里紧紧抱着那个变形的枕头。她的手臂还伸着,指尖还残留着手机外壳冰冷的触感。

但在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里,她什么也看不见了。看不见手机,看不见窗外浑浊的天光,看不见这个房间,看不见自己。

她只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不是第五天那种死寂的虚无。是一种更彻底的、连心跳声都被无限放大后又迅速消融的寂静。仿佛世界在她按下关机键的那一刻,也跟着彻底静音了。

暴风雨还在云层之上酝酿吗?

文件里的bug真的修复了吗?

刘落潼会怎么想?

明天会怎样?

所有的问题,所有的意义,所有的“现实”与“噩梦”,所有的“陈夜椛”与“工具人没有什么任何无意义”……都在那片绝对的黑暗和寂静中,被彻底地、永久地抹去了。

不重要了。

都没关系了。

陈夜椛的脸更深地埋进枕头粗糙的布料里,汲取着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属于织物的、冰冷的“柔软”触感。

她的身体,在黑暗中,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放松了一点点。

然后,在一片连时间都失去意义的死寂里,她闭上了早己适应了黑暗的眼睛。

睡着了?或许。

或者,只是更深地沉入了那片由她自己选择的、永恒的、无声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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