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远处咸阳宫的飞檐在暮色里若隐若现,扶苏指尖无意识着腰间蒙毅留下的玉佩。
身旁的王离正躬身听令,三十多岁的武将身形如松,肩甲却因扶苏突如其来的一句:
“今夜不回宫,去你家坐坐”而微微发颤。
看着王离的细微动作,扶苏眸光微闪:史书里写王翦“卸甲归田”,王贲“水淹大梁”,可眼前这将门三代,此刻怕的不是敌军,而是他这个“突如其来”的君主。
马车碾着城郊的青石板路往王宅走,月上树梢头,把道边的麦田照得跟铺了层霜似的。
马车中的扶苏回忆起史书中对王离家的记载:
王离他爷爷王翦、爸爸王贲,都是帮秦始皇打天下的超级名将,王离是典型的“将门虎子”,按现代话来说红的不能再红的三代。
但王离没有继承他爹和他爷用兵如神的军事头脑。
王离从小就跟着他父亲在战场上混,大了以后就去了蒙恬军中任了副将。
在大将蒙恬死后,他继承了北方长城军团三十万精锐。
秦末天下大乱,他奉命和章邯带着这支王牌军去关内镇压起义军。
结果呢, 在巨鹿之战中他的三十万精锐大军被“西楚霸王”项羽的八千主力打得稀巴烂。
扶苏还记得穿越前自己还吐槽过,就算不反抗伸出脖子让项羽砍,把项羽累死也砍不完吧。
但是他爹王贲打仗就特别厉害,尤其擅长用脑。
比如公元前225年打魏国时,魏国都城大梁城墙又高又厚,硬攻损失太大。
王贲一看,大梁北边就是黄河,地势还低,于是挖开河堤放水淹城。
洪水泡了三个月,城墙泡塌了,魏王只能投降,魏国就这么灭了。
这招“水淹大梁”成了历史上经典战术。
王离他爷爷王翦就更不得了,是战国末期名将,出身将门,从小就爱琢磨兵法,跟着秦始皇打天下时,那叫一个稳准狠。
灭赵:用反间计除掉赵国名将李牧,随后攻破邯郸;
灭燕:在易水击败燕军,攻克燕都蓟城;
灭楚:亲率六十万大军,采用坚壁清野、耗敌疲惫的策略,最终大破楚军,斩杀项燕,灭亡楚国。
他不光会打仗,还特别懂“功高震主”的道理。
每次出征前都跟秦始皇要好处,显得自己就图点小利,让秦始皇对他放了心。
秦始皇灭六国后,他就急流勇退,告老还乡,得以善终,不像很多功臣那样结局悲惨。
妥妥的“战国西大名将”之一(另外三个是白起、李牧、廉颇)。
可以说,没有王翦和王贲,秦始皇统一六国可能得晚上好几年。
"殿下,到了。"
扶苏的思绪被王离的声音打断,掀开车帘瞅见前头灯笼亮了。
那府邸看着跟扶苏想的不一样。
没想象中将军府的高门槛,就两扇半旧的黑漆大门,那两扇半旧大门在夜风里吱呀作响,门环上的铜锈被灯笼映得发绿,像结了层岁月的苔衣。
墙根的青苔爬至人腰,缝隙里还嵌着未扫净的落叶。
这哪像“三代名将府”,倒像城郊隐士的旧宅。
王翦老爷子带着他儿子王贲不知何时己经在门口跪地迎接,额头紧贴在青砖上。
扶苏赶紧下了马车上前搀扶:
“哎哎哎老将军,这是干啥呢!”
扶苏眼尖看见王翦袖口磨出的破洞下,手腕上还留着道陈年剑疤,蜿蜒如蛇,正是当年破赵时留下的伤。
扶苏一边扶起王翦一边说道:
“今夜无君臣,只有故人与老将军叙旧”
王翦被扶苏扶起来时腰板还挺得倍儿首,左眼角那道疤在烛光下泛着青白——听说是当年跟赵军打仗时被箭擦的。
进了门是个天井,正当中种着棵石榴树,树干歪歪扭扭的,树枝上挂着几个青果,王离不好意思地搓手:
"老爷子嫌城里吵,搬这儿住三年了,府里没多少下人。"
穿过天井就是正厅,看着正前方还冒着热气的茶壶,扶苏顺势坐在茶案边。
看着刚进门又跪下的王家三人,扶苏又说道:
“方才不是才说嘛,今夜无君臣,都坐下”
看着还未起身的三人,扶苏疑惑的不知所措,这是怎么了?
王翦突然把巴掌翻过来给扶苏看,那掌纹深的跟刀刻似的:
“陛下您知道吗,我这双手杀过多少人?从邯郸打到楚地,六国的血都沾过。”
说着眼角就有点发颤。
“我们爷三不说为大秦立下了汗马功劳,但我和我儿为了大秦可以说在战场上九死一生,我们不贪恋权利,我和我儿己经退出了朝堂,而王离只是一个没有实权的虚职。
陛下您刚推行新政,我们家也带头支持,主动上缴了这些年贪墨的所有赃银,知道陛下要修商道,国库空虚,我们甚至把先皇赐的所有田产,金银珠宝都上缴了。
就算真有事惹怒陛下,请罚罪臣一人,罪臣家三代单传,念在罪臣家为大秦留的血,不要连累罪臣后人啊”
说到这,九十三岁的王翦己气喘吁吁。
王翦展示手掌时,掌纹里的深色纹路在烛光下像极了地图上的河流。
他想起邯郸破城那日,血水顺着指缝流进护腕,如今那些血痕早己结痂,却在帝王面前突然泛起疼来。
王贲伏在地上,余光瞥见扶苏腰间未佩剑。
但秦朝律法规定,帝王入臣宅,护卫甲士需在百步外,这空荡的腰际反而让他后颈的寒毛根根立起。
“你说的什么,朕怎么听不明白啊”
扶苏更加疑惑的看着王家三人。
王翦突然跪行上前,抓住扶苏的衣袖,掌心的老茧硌得扶苏生疼。
“陛下可知,”老人声音发颤,眼角那道箭疤因激动泛着青白,
“如今新政推行,老臣夜不能寐,总怕……”
身旁王三突然凑近扶苏耳边轻语,说了几句才让扶苏恍然大悟。
在大秦,帝王去臣子家都有严格的流程,像今天这种突然前往肯定是因为什么事要去定罪的。
扶苏猛地扶起王翦,指尖触到老人腰间悬挂的旧剑柄。
那是当年秦始皇亲赐的佩剑,剑鞘己磨得露出木质纹理。
“老将军误会了!”
扶苏索性扯下自己的玉佩塞进王翦手里,扯下玉佩时,系玉的龙纹绳“崩”地断开。
他将玉佩拍进王翦掌心,玉面冰凉的触感让老人浑身一震。
玉佩上面“五爪金龙纹”的篆刻硌着他的老茧——这是帝王贴身之物,从秦孝公起,只有拜相封君者才能得见。
“当年您向朕父皇请田宅,是怕功高震主;”
扶苏指节敲了敲玉佩,他望着王翦左眼角的箭疤,
“今日朕来一:拜访老友,”
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
“二:想和您探讨下治国良方。”。
王翦愣住了,左眼角的疤抽搐两下,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扶苏。
旁边的王离“咚”地一声坐在地上,盔甲撞地的声响惊飞了梁上的燕子。
王贲抬起头,满脸冷汗混着尘土,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只看见扶苏手里的玉佩。
那是帝王随身之物,此刻竟塞在了其父亲手里。
窗外的石榴树影摇曳,月光透过窗户照在扶苏案前的茶盏上。
扶苏看着王翦袖口磨出的毛边,忽然想起史书中王离“巨鹿兵败”的结局,眸光沉了沉。
或许这趟夜访,不只是问策,更是想看看——这对曾助秦始皇定鼎天下的将门,能否在他手中,走出另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