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不再只是吞噬光线的囚笼,它变成了刑具,变成了磨盘,变成了凌峰必须用牙齿和血肉去啃咬、去粉碎的敌人!
“嗤……嗤……”
牙齿与粗糙麻绳摩擦的声音,在死寂的寒水狱中响起,微弱、刺耳,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执拗。每一次撕咬,都伴随着牙龈被粗粝纤维割裂的剧痛,混合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冰冷的麻绳浸泡了寒水,坚韧得如同铁条,每一次啃噬,都震得牙根发酸,下颌骨如同要碎裂一般!
凌峰蜷缩在冰冷刺骨、深可没踝的污水中,身体因寒冷和剧痛而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他像一头被逼至绝境的困兽,将所有的愤怒、恐惧、不甘和那点微弱的求生希望,都倾注在牙齿之上!他死死闭着眼,额头青筋暴起,汗水(或者说冰水)混合着牙龈渗出的血丝,顺着脸颊流下,滴落在冰冷的水中。
咬!咬断它!
这是唯一的生路!
黑暗中,宇文拓那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喘息声断断续续,带着一种濒死的虚弱,却又如同监工般冰冷地鞭策着:“用力……咳咳……没……吃饭吗?!当年……老夫……用牙……磨断……铁镣……咳咳……你……这点……麻绳……算……什么?!”
凌峰置若罔闻。他全部的意志都凝聚在齿间那冰冷、粗糙、顽固的束缚上。牙龈早己麻木,唇舌被磨破,咸腥的血水不断涌出,又被冰冷的麻绳吸走。时间仿佛被这单调而痛苦的撕咬声无限拉长。滴答的水声成了背景,只有牙齿与麻绳的每一次摩擦、每一次因用力过猛而带来的剧痛,才让他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只是一炷香。当牙龈的疼痛几乎麻木,下颌骨酸胀欲裂时,齿间猛地传来一丝极其细微的、却又无比清晰的——断裂感!
“嘣!”
一声轻微的、如同琴弦崩断的声响!
口中那坚韧的束缚感,骤然松了一丝!
凌峰的心脏猛地一跳!成了?!他顾不上满嘴的血腥和剧痛,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外挣动手腕!
“嗤啦——!”
伴随着皮肉被粗糙绳索磨破的剧痛,被反绑在身后的双手,终于挣脱了束缚!获得了久违的、冰冷的自由!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解脱和剧烈疼痛的酸麻感瞬间席卷了双臂!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身体因脱力而向前扑倒,再次栽进冰冷的污水中!
“咳咳……咳咳咳……”冷水呛入口鼻,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他挣扎着从水里爬起,靠在冰冷滑腻的石壁上,大口喘息着。冰水浸透了单薄的囚服,紧贴在皮肤上,疯狂掠夺着热量,但双臂获得自由的狂喜,暂时压倒了寒冷和伤痛。
他迫不及待地活动着僵硬、麻木、遍布被绳索勒出深紫血痕的手腕。刺痛感如同电流般窜过,却让他感到一种病态的清醒。他摊开手掌,指尖在黑暗中摸索着,触碰到刚才从石壁上抠下的那块冰冷湿滑的硝石结晶。
生路!这就是生路的第一步!
没有时间喘息!没有时间感受自由的虚假!长孙无忌的三日期限,如同悬顶的利剑!每一分,每一秒,都弥足珍贵!
凌峰猛地扑向身后的石壁!他不再顾及冰冷刺骨,不再顾及滑腻的苔藓,双手如同疯狂的挖掘机,在冰冷的石壁上疯狂地摸索、抠挖!指甲在粗糙的石面上崩裂、翻卷,带来钻心的疼痛,但他浑然不觉!他寻找着宇文拓所说的那种“带着颗粒感的、松脆的结晶体”!
找到了!
这里!
还有这里!
指尖传来熟悉的触感!他用力抠挖!一小块,又一小块!灰白色、暗黄色、夹杂着泥沙和苔藓碎屑的硝石结晶,被他从石缝中硬生生抠下!他小心翼翼地将这些宝贵的、沾满污垢的“希望”,收集在脚边一块相对干燥、被他从石壁上撕扯下来的厚厚苔藓垫子上。
黑暗中,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声、指甲刮擦石壁的刺耳声、以及那细微的结晶块落入苔藓的窸窣声。如同地狱中最绝望的劳作。
“咳咳……水……快……溶了它们……”宇文拓虚弱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在黑暗中催促。
凌峰停下抠挖,双手早己冻得通红发紫,指甲破裂处渗着血丝,被冰水和泥沙浸泡得刺痛难忍。他摸索着捧起一捧冰冷的寒水。刺骨的寒意让他浑身一颤。他小心翼翼地将收集在苔藓上的硝石结晶碎块,一点点倒入水中。
浑浊的、带着泥沙和苔藓碎屑的硝石结晶,在冰冷的寒水中缓慢溶解,水变得浑浊不堪。凌峰强忍着刺骨的冰冷,双手捧水,如同捧着易碎的珍宝,极其缓慢地、踉跄着移动到身后宇文拓指示的那片“最干燥、最高”的石壁区域——那里离入口最远,寒气似乎稍弱一丝,石壁上的苔藓也相对干燥一些。
他用尽力气,踮起脚尖,将捧着的、溶有硝石的浑浊寒水,小心翼翼地泼洒在石壁高处!
水花溅开,冰冷的液体顺着粗糙的石壁缓缓流下,留下一片深色的、迅速凝结着细小冰晶的湿痕。只有极少量的硝石,随着水分的缓慢蒸发,才有可能在石壁上重新析出更纯净的结晶。这效率……低得令人绝望!
一次!两次!三次!
凌峰像一个不知疲倦的机器,重复着这原始、笨拙、效率低下的过程:
抠挖硝石结晶!
收集在苔藓上!
捧起寒水溶解!
泼洒到高处石壁!
寒冷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地啃噬着他的身体。体力在飞速流逝。每一次捧水、每一次泼洒,都变得异常艰难。他的手指早己冻得麻木,失去知觉,只是机械地执行着动作。饥饿感如同野兽,在冰冷的腹腔里疯狂撕咬。那每日送来的寡淡粥糜,根本无法提供足够的热量。
时间,在黑暗中无声流淌。只有水滴声,和他越来越粗重、越来越虚弱的喘息声。
不知循环了多少次。凌峰的意识在寒冷和疲惫的夹击下,己经开始模糊。他感觉自己像一具被冻僵的行尸走肉,仅凭着最后一丝本能在动作。
他再次捧起一捧寒水,踉跄着走向那片泼洒过无数次的高处石壁。就在他准备再次泼洒时,指尖……似乎触碰到石壁上一点……不同寻常的触感?
冰冷!坚硬!带着清晰的棱角!而且……是干燥的!
凌峰昏沉的意识猛地一激灵!他颤抖着,用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手指,极其小心地摸索过去!
一小片!只有指甲盖大小!灰白色的、晶莹的、如同霜花般附着在石壁上的……结晶!
是它!提纯后的硝晶!虽然微小,虽然混杂着石壁的尘埃,但触感坚硬、干燥,与之前抠下的那些湿滑、混杂泥沙的粗劣结晶截然不同!
一股巨大的狂喜,如同电流般瞬间击穿了凌峰的麻木和绝望!成功了!虽然只有这么一点点!但这证明了宇文拓的方法有效!证明了这寒水狱的冰水,真的能提纯硝石!
“成了……咳咳……成了……”黑暗中,宇文拓那如同游丝般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病态的满足和虚弱,“再……再来……积少……成多……”
凌峰精神大振!他顾不上指尖的剧痛和身体的疲惫,再次扑向石壁,更加疯狂地抠挖!收集!溶解!泼洒!他像着了魔一般,榨干着身体最后一丝潜能!饥饿和寒冷仿佛暂时被这微小的成功驱散!
一块!又一块!微小的、灰白色的、相对纯净的硝晶,如同黑暗中的星辰,被他极其小心地从高处石壁上抠下,收集在另一块干燥的苔藓上!虽然缓慢,但数量在一点点增加!
时间在疯狂的劳作中飞速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两天。当凌峰感觉自己的体力彻底耗尽,身体如同被掏空,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时,他收集在苔藓上的提纯硝晶,终于积攒了一小撮!只有拇指指节大小的一小撮!灰白色,微微泛着晶体光泽,触感干燥而坚硬。
这点分量,远不足以制造出足以“驯服”李世民的“神火”。但……这是希望!是用牙齿、鲜血、冻伤的双手和几乎耗尽的性命换来的希望!
他瘫倒在冰冷的污水中,背靠着滑腻的石壁,剧烈地喘息着。肺部如同火烧,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他摸索着,将那一小撮珍贵的提纯硝晶,小心翼翼地包进干燥的苔藓里,贴身藏在胸口那唯一还残留着一丝体温的地方。
黑暗中,宇文拓的喘息声己经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如同风中残烛。
“小……娃娃……”那嘶哑的声音如同游丝,断断续续,“这点……硝晶……不够……但……足以……让长孙老贼……看到……希望……咳咳……记住……告诉他……此乃……‘寒潭秘晶’……需以……寒水狱……万年……阴寒之气……滋养……方得……若离此地……神效……自失……”
宇文拓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化作一片死寂。只有那极其微弱、时断时续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
凌峰靠在冰冷的石壁上,胸膛剧烈起伏。他舔了舔干裂出血、满是伤口和血腥味的嘴唇,感受着胸口那一点冰冷的、代表着“希望”的硬物。
寒潭秘晶?万年阴寒之气?
宇文拓……临死前,还在为他的“复仇”布局!他在教凌峰,如何用这套玄之又玄的说辞,去唬住长孙无忌,去争取更多的时间和……自由!
就在这时——
“哗啦……哗啦……”
那沉重、整齐、带着金属甲叶摩擦铿锵声的涉水声,再次由远及近,猛地从寒水狱入口的方向传来!
比上一次更近!更清晰!更……急促!
凌峰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浑身的血液瞬间涌向头部,又在瞬间冻结!
长孙无忌!
三日之期!
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