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夜的魔躯虽能自愈,但裂空之爪残留的空间撕裂之力仍在侵蚀他的血肉。青涟不顾他的抗拒,强行将他按在药房里治疗。
凌夜靠在药庐角落的草席上,右腿的伤口狰狞外翻,皮肉间嵌着细小的黑色裂隙,那是裂空之爪残留的空间撕裂之力,仍在缓慢蚕食他的躯体。
他曲起左腿,手臂搭在膝上,指节因隐忍而泛白。
青涟背对着他捣药,木杵撞击石臼的声音清脆而急促,仿佛在发泄某种情绪。
药泥的苦涩气味弥漫整个屋子,混着血腥气,令人窒息。
“我说了,不用管我。”凌夜开口,嗓音沙哑如粗粝的砂纸。
青涟的动作顿了一瞬,随即更用力地碾磨药草,连指节都因用力而发白。“闭嘴,躺好。”她头也不回地命令道,声音冷硬得像冰。
药钵里的净心草汁液混着苦艾根,被她粗暴地搅成墨绿色的糊状。
她端起药钵转身,径首走到凌夜面前蹲下,伸手就去掀他的衣摆。
凌夜猛地扣住她的手腕。
“别碰。”他眼底闪过一丝紫芒,魔气在皮下翻涌。
青涟冷笑一声,另一只手首接掐住他腿上的伤口。
“疼吗?”她盯着他骤然绷紧的下颌,“疼就说明你还活着,活着就得治。”
凌夜闷哼一声,指节深深掐入掌心。青涟趁机挣脱他的钳制,挖起一坨药泥,重重按在他的伤口上。
“滋——”黑烟腾起,药泥与空间之力激烈交锋。
凌夜全身肌肉绷紧,脖颈青筋暴起,却死死咬着牙不发一声。
汗水从他额角滑落,在下颌凝成水珠,砸在青涟的手背上。
她动作微滞,力道不自觉地放轻了些。
“……疼就喊出来。”
“不疼。”
“骗子。”
她冷笑,指尖却悄悄避开了最溃烂的皮肉。
药泥逐渐干涸,将裂隙封印成蛛网般的疤痕。
青涟用布条缠紧他的腿,力道大得像在捆扎一具尸体。
凌夜垂眸看她发顶的碎发,他喉结动了动,终究什么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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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时分,凌夜在剧痛中惊醒。
右腿的伤处像被千万只蚂蚁啃噬,黑血渗出,将粗布绷带浸得黏腻冰凉。
他撑起身子,指尖燃起一簇幽紫魔焰——这是最快的方法,烧灼伤口,强行止血。
火焰贴近皮肉的瞬间,房门被“砰”地踹开。
“你敢!”
青涟赤着脚冲进来,一掌打散他手中的魔焰。
月光从她身后泼进来,勾勒出她单薄睡衣下颤抖的轮廓。
“你每次都这样折腾自己?”
她声音嘶哑,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烧伤口?剜腐肉?你当我是死人吗?!”
凌夜沉默地别过脸,黑发垂落遮住眼睛。“……我,不怕的。”
青涟首接掀开他的被褥。
伤口果然再度崩裂,腐肉与新鲜血肉纠缠在一起,散发着淡淡的腥臭。
她瞳孔紧缩,转身从药柜底层抽出一个檀木匣子,那是她从不需要用上的药线,夜见花的绒毛搓成的线,可以缝合一切裂缝的上古丝绒。
“躺平。”她命令道。
凌夜盯着那根闪着寒光的针,忽然笑了:
“你要缝我?”
“再动一下,”青涟眯起眼睛,“我就用醉仙麻放倒你。”
针尖刺入皮肉的瞬间,凌夜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青涟的指尖压住他颤抖的腿肌,低声道:
“放松,否则线会断。”
夜见花丝线带着清凉的灵力,每一针都像在灼烧的荒漠中注入一滴清泉。
太疼了。
也太温柔了。
凌夜仰头盯着房梁,喉结滚动,忽然开口:“为什么?”
“什么?”
“为什么非要帮我?”他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你知道我迟早会变成怪物。”
青涟的手停顿了一瞬。银针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因为……”她狠狠扯紧丝线。
“你溃烂的样子,真的好难看。”
最后一针收尾时,凌夜忽然抬手,握住了她沾血的手腕。
青涟抬眸,正对上他深渊般的眼睛。
那里面的情绪太过复杂,像暴风雨前压抑的海面。
“谢谢。”
他低声道,随即松开手,仿佛刚才的触碰只是个幻觉。
天光微亮时,青涟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粥推开门。
凌夜正靠在窗边调息,晨光为他苍白的皮肤镀上一层浅金。
听到动静,他睁开眼,目光落在那碗冒着诡异气泡的灰绿色粥上,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喝掉。”
青涟把碗塞进他手里。
凌夜用木勺搅了搅,舀起一勺可疑的黑色颗粒:
“……这是什么?”
“毒药。”
青涟抱臂冷笑,“敢喝吗?”
他面无表情地送入口中,瞬间僵住——苦味在舌根炸开,紧接着是腥咸,最后泛起诡异的酸。
青涟歪头看他:
“好喝吗?”
“……你在报复我。”
“嗯。”
她坦然承认,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布包,“这是代价。”
布包里躺着三颗蜜渍梅子,琥珀色的糖霜在晨光下晶莹剔透。
凌夜怔了怔,指尖无意识地过梅子表面的纹路。
“梅子是甜的。”
青涟转身走向药架,声音轻飘飘的,“解苦。”
凌夜捏起一颗梅子放入口中。
甜味瞬间冲淡了苦涩,像一束阳光刺破阴云。
他望着青涟在药架前忙碌的背影,晨光为她蓬乱的发丝镀上金边,恍若某种虚幻的救赎。
碗底还剩最后一勺粥时,他发现底下沉着几片桂花,那是静魂林最珍贵的香料,青涟平日连自己都舍不得用。
他忽然想起昨夜她指尖的温度,想起银针穿过皮肉时她微微颤抖的呼吸,想起她说“你溃烂的样子很难看”时,眼底一闪而过的水光。
凌夜放下空碗,轻声道:“明天……还能喝这个粥吗?”
青涟的背影僵了一瞬,随即更加用力地捣起药来。
“看你表现。”
她的声音混在捣药声里,几乎听不真切:
“要是再敢偷偷烧伤口……”
“就给我喝更苦的?”
“不。”她回头瞪他,“就把你种进药田当肥料。”
晨风穿堂而过,带着草药清苦的气息。
凌夜低头看着掌心梅子的核,忽然很轻、很轻地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