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的铜漏滴到第五声时,雕花木门被风雪撞开一条缝。穿玄色织金蟒袍的男子挟着寒气踏入,腰间玉佩撞在铜炉上,发出清冽的响——是太子萧承煜,我那位比我大八岁、从未正眼看过我的皇兄。
“六弟气色不错。”他抬手挥退随侍的太监,目光落在我案头未吃完的枣泥酥上,眉梢微挑,“听说你前日识破了宫女下毒,还会……算卦?”最后两字带着轻笑,却藏着刀锋般的试探。
我攥着羊脂玉扳指的指尖发紧,卦纹在掌心悄然浮现。太子袖中藏着的暗格里,正躺着半卷染血的密信,信角绣着的狼头纹,是边疆镇北王的专属徽记——那是我昨夜用“天命眼”扫到的画面,此刻随着他的靠近,卦纹里的血光愈发浓烈。
“不过是些江湖把戏。”我装出病弱的模样,咳着掩住掌心的光,“太子哥哥日理万机,怎有闲心听这些?”话未落,案头的《黄帝内经》突然被风翻开,书页停在“望气断症”那页,墨迹竟在纸上泛起微光——这是“天命眼”的另一个征兆,当真相临近时,周遭事物会显露出暗藏的线索。
萧承煜的目光凝在书页上,忽然伸手扣住我手腕。他指尖带着常年握剑的薄茧,却在触到我掌心卦纹时猛地一颤:“当年皇祖父临终前说过,天命眼现世……”他突然住口,喉结滚动间,袖中密信的一角滑出,暗红血迹在雪青色衣料上格外刺目。
“哥哥袖口沾了血。”我忽然抬眸,首首望进他震惊的眼,“不是宫宴上的酒渍,是……铁锈味的血。”卦纹在眼底凝成细网,我看见三日前的子时,太子在御书房摔碎了镇北王送来的玉瓶,瓶中滚出的不是丹药,而是半枚刻着“反”字的青铜兵符。
萧承煜猛地后退半步,腰间玉佩“当啷”落地。他盯着我,忽然笑了,只是那笑不达眼底:“六弟倒是看得清楚。”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禁军甲胄的碰撞声——是他带来的暗卫,此刻正将冷宫围得水泄不通。
“我无意与哥哥为敌。”我捡起地上的玉佩,指尖在龙纹处轻轻一按,卦纹映出玉佩夹层里藏着的密信全文,“镇北王说‘霜降之日,星落九门’,哥哥该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萧承煜的脸色骤变。他猛地夺过玉佩,却在触到我掌心温度时愣住——那卦纹的光,竟顺着他指尖爬上了玉佩,龙纹处的“密”字忽然褪去金漆,露出底下刻着的“反”字。
“你……究竟是谁?”他的声音带着颤抖,不再是往日那个沉稳的太子。我想起原主记忆里,萧承煜十岁就替皇帝监国,十二岁平定西境叛乱,是所有人眼里的储君不二之选,却不知从何时起,竟与镇北王暗中勾结。
“我只是个快死的病秧子。”我指了指案头太医院送来的雪参,“哥哥若怕我乱说话,大可以现在杀了我——只是杀了我,谁来替你解这‘血光之灾’?”卦纹在太子周身凝成八卦,我看见他印堂处缠着三缕黑气,正是三日内必有血光的征兆。
萧承煜盯着我,忽然低笑一声,袖中密信被他揉成纸团,却精准地塞进我掌心:“今夜子时,去御花园的听雨轩。”他转身时,玄色大氅扫过铜炉,火星溅在我袖口,却被我掌心的卦纹悄然熄灭——那是“天命眼”的本能护主。
夜漏敲过三更,我裹着萧彻送来的狐裘踏入听雨轩。湖面上结着薄冰,廊下灯笼被风吹得左右摇晃,在萧承煜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影。他背对着我,手中握着的正是那封染血的密信:“镇北王派来的细作,昨夜在我书房服毒自尽。”
我盯着他发间若隐若现的血光,取出随身携带的算卦签筒——那是用原主母妃的旧发簪改的,签子上刻着《周易》卦辞。晃了三晃,一支“火雷噬嗑”签掉在石桌上:“卦象说,‘颐中有物,曰噬嗑’——哥哥喉间卡着的‘物’,是镇北王要你替他办的事?”
萧承煜猛地转身,剑穗扫过石桌,签筒骨碌碌滚到我脚边。他眼中有震惊,更多的是狠厉:“你连皇室秘辛都敢算?就不怕天谴?”话音未落,我忽然看见他身后的假山上,有黑影闪过——是太子的暗卫,此刻正捏着淬毒的飞针,等他一个眼色就取我性命。
“天谴?”我弯腰捡起签筒,指尖在“噬嗑”二字上,“哥哥可知,为何我能在冷宫活到十八岁?”卦纹突然暴涨,照亮整座听雨轩,我看见假山石缝里嵌着的青铜罗盘,正是当年母妃替我布下的“续命阵”,“当年母妃算到我有‘帝王劫’,用自己十年阳寿替我改命——如今这‘天命眼’,是她拿命换的。”
萧承煜瞳孔骤缩。他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掏出块刻着“砚”字的长命锁——正是我颈间那半块的配对。“这是母妃留给你的。”他声音发哑,“当年你母妃暴毙,我偷听到皇后说……说她是被人下了‘断命蛊’。”
冷风卷着雪粒灌进轩廊,我盯着那半块长命锁,卦纹里闪过母妃临终前的画面:她蜷缩在冷宫角落,指尖沾着血在我掌心画卦,说“吾儿掌心藏天机,勿信皇室半分情”。此刻太子手中的半块锁,边缘竟有齿痕——是母妃咬下来藏在他襁褓里的。
“你早就知道我是母妃的孩子。”我忽然笑了,那笑里带着悲凉,“所以才会默许皇后把我扔进冷宫,又在听说我有‘天命眼’后,连夜赶来试探。”卦纹在太子周身凝成锁链状,我看见他心底藏着的恐惧——怕我用“天命眼”揭穿他与镇北王的勾结,更怕我威胁到他的储君之位。
萧承煜猛地攥紧长命锁,指节泛白:“你想怎样?”我将“噬嗑”签递给他,签尾刻着的“解”字正对着他印堂的血光:“镇北王要你在霜降日打开玄武门,放他的私兵入城。”我顿了顿,看见他眼底闪过惊惶,“但卦象显示,此事有转机——只要哥哥今晚把这封密信交给父皇,就可避过血光之灾。”
“你怎么知道……”他猛地住口,忽然听见远处传来更夫敲锣的声音——是西更天,再过一个时辰,皇帝就要上早朝。萧承煜盯着手中的密信,又看向我掌心的卦纹,忽然冷笑一声,将密信塞进我怀里:“六弟果然好手段——拿我的命换你的前程,对不对?”
我没否认,只是指了指他发间的血光:“哥哥若不去,天亮前必遭暗算。”卦纹里,镇北王派来的杀手此刻己潜进了东宫,藏在他常坐的紫檀木椅下,等着他五更回府时动手。
萧承煜盯着我,忽然转身大步离去。他的脚步声在雪地上敲出急促的节奏,却在走出听雨轩时突然顿住:“明日早朝,你随我去。”他没回头,玄色大氅在风雪中扬起,像只展翅的夜鹰,“父皇若问起你的‘天命眼’……”
“我知道该怎么说。”我摸了摸颈间的长命锁,母妃的话在耳边响起:“永远别让别人知道你能算透人心。”卦纹在掌心轻轻跳动,我看见东宫的紫檀木椅下,杀手的匕首正泛着寒光——而太子腰间的玉佩,此刻正挂在我狐裘的暗袋里,玉佩夹层的“反”字,正对着我掌心的“天命眼”。
雪越下越大,我踩着萧承煜留下的脚印往冷宫走,靴底碾过他方才遗落的算卦签。“火雷噬嗑”的卦辞在雪地上浮现:“雷电合而章,柔得中而上行——”忽然明白母妃为何用命替我换这双眼——不是让我躲在冷宫等死,而是让我看清这紫禁城的血雨腥风,然后……
做那个破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