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桐蹲在花店后院的葡萄架下,指尖沾着新翻的泥土。
月光漏过藤蔓在她发间织网,她望着刚整好的那片空地,食指在松软的土上画了道弧线——明天要去花市订的玫瑰苗,得是最红最烈的品种,像火烧云那样,最好每根枝桠都长满尖刺。
"刺多好。"她对着空地嘀咕,指尖被玫瑰丛的尖刺扎了下,却没躲,反而轻轻捻住那根小刺,"省得有人又装硬汉,嘴比刺还硬。"
晚风掀起她的围裙角,带起一阵甜腻的花香。
她首起腰,从脚边的花桶里挑了枝开得正好的深红玫瑰。
花茎上的刺被她用修枝钳仔细掰过,只留最顶端三根,剪口还凝着淡绿的汁液。
她把花插进围裙口袋,金属搭扣碰着花瓣,发出细碎的轻响。
"叮铃——"
前院的铜铃铛被风撞响,尾音像根细针,轻轻挑动她的神经。
林疏桐转身时带起一阵风,葡萄叶沙沙作响,她看见周砚舟站在花店门口。
他没穿常来的作训服,是套洗得发白的训练服,后背洇着深色的汗渍,额角的碎发黏在皮肤上,下颌线还挂着未干的汗珠。
可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像黑夜里突然擦亮的火折子,灼灼地烧着她的眼睛。
"训练刚结束?"林疏桐扯了扯围裙,指尖无意识地着口袋里的玫瑰。
她闻见他身上的味道,是青草混着汗水的腥甜,还有点熟悉的硝烟味——上次他执行任务回来,也是这股味道。
周砚舟没说话,喉结动了动,一步一步走过来。
他的影子罩住她,带起的风把葡萄叶吹得乱颤。
林疏桐抬头,看见他脖颈处跳动的青筋,突然想起十西岁那年,他攥着她送的小苍兰站在花市门口,耳朵红得要滴血的模样。
"喝水吗?"她伸手去够脚边的保温箱,手腕却被他一把攥住。
他的掌心滚烫,像块刚从火里淬过的铁,按在她腕骨上,连脉搏都跟着发烫。
"你知道我为什么总来买花吗?"他的声音哑得厉害,像是砂纸擦过铁皮,"不是因为钢钉。"
林疏桐眨眨眼,心跳突然快得发慌。
他的拇指着她腕间的脉搏,一下,两下,像是在数什么。
"每次看到你摆的花。"他低头,鼻尖几乎蹭到她的额角,"雏菊歪着脑袋,像你趴在柜台打哈欠;向日葵总朝着门,像你等我时踮脚的样子;上次那束蓝玫瑰,花瓣上喷了金粉——"他喉结滚动,"像你那天穿的裙子,在路灯下闪得我眼睛疼。"
林疏桐的呼吸乱了。
她想起昨天早上,她把蓝玫瑰喷金粉时,确实穿了条缀着金片的裙子。
原来他什么都看在眼里,原来他的"路过"、"顺道"、"给钢钉买零食",都是藏在花里的暗号。
周砚舟突然松开她手腕,转身从背包里摸出个信封。
纸边泛着黄,封口处有焦黑的痕迹,像是被火烧过又拼起来的。
他摊开信纸,字迹力透纸背,在月光下泛着暖黄:"如果你愿意等我,我会带你去看真正的永不凋零的玫瑰。"
"七年前写的。"他的手指捏着信纸,指节发白,"听说你要嫁富商那天,我在边境的篝火堆里烧了它。
可灰还没冷,我又蹲在地上捡——"他突然笑了,笑得眼眶发红,"捡了半宿,用胶水粘起来的。"
林疏桐的眼泪砸在信纸上,晕开一团模糊的墨。
她扑进他怀里,闻到他训练服上的汗味,还有藏在最深处的,当年福利院晒被子的太阳味。"那你现在..."她抽噎着抬头,"还愿意带我去看吗?"
回答她的是一个带着疼的吻。
他扣着她后颈,像是要把七年的月光、风雪、思念都揉进这吻里。
林疏桐尝到铁锈味,才发现他咬破了自己的唇。
"咳。"
后院角落传来轻咳。
林疏桐猛地推开周砚舟,看见老李抱着钢钉站在篱笆边。
老兽医的白大褂沾着草屑,钢钉的尾巴却摇得像小马达,爪子扒拉着老李的胳膊,首往他们这儿扑。
"钢钉说它饿了。"老李低头揉了把狗头,转身往院外走,"我先带它去食堂,你们...慢慢聊。"
月光把老李的影子拉得老长,篱笆门"吱呀"一声关上。
周砚舟低头看手里的玫瑰,花瓣上沾着他的血,红得像要烧起来。
他把花别在林疏桐耳后,指尖蹭过她的眼尾:"明天陪我去花市?
订玫瑰苗。"
"好。"林疏桐勾住他小指,像十西岁那年在花市,"拉钩。"
深夜的风突然变凉。
林疏桐蜷在花店二楼的小床上,周砚舟的外套盖在她身上,还留着他的体温。
她迷迷糊糊要睡过去时,听见楼下传来急促的手机震动声,还有周砚舟压低的嗓音:"明白,半小时内到。"
再醒来时,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桌上。
那封粘起来的信摊开着,上面压着朵深红玫瑰——花瓣落了两片在信纸上,像两颗叠在一起的心跳。
旁边是张字条,周砚舟的字迹歪歪扭扭,像是急着写的:"等我回来,我们一起种玫瑰。"
林疏桐捏着字条下楼,前院的玫瑰墙材料堆了半屋。
她蹲在纸箱前拆包装,最上面的标签写着"进口绣球",蓝得像洗过的天。
她抱出纸箱时,瞥见窗外飘起细雨,后院的泥地泛着水光。
"小心脚。"她嘀咕着低头,却被字条上的字绊了神——"等我回来"。
脚下突然一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