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不大,却像惊雷般炸响在叶青辰耳边,将他精心营造的、充满扭曲欲望的窒息氛围瞬间撕开一道裂缝。
三长老谢织杼涣散绝望的瞳孔猛地一缩,如同溺水者看到一线微光,随即又被更深的悲凉淹没——
门外的贾管事又能改变什么?不过是多一个目睹她屈辱的看客,或是多一个葬身此地的亡魂。
叶青辰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戾气:“贾管事!有什么事请回吧!我与师尊正在商议要事!做客人的,这么晚还要深夜叨扰,千华阁的人也该懂些礼数!”
他本可以不用再对游苏假扮的贾管事虚以委蛇,因为大河宗的长老们就环伺在条河段伺机待发,纵是现在就与贾管事翻脸,他也插翅难逃。
他仍愿意耐着性子,只是不愿翻脸后的火拼扰了他的兴致。这可是他入门以来最重要的时刻,这个对自己不假辞色、暗藏鄙夷的师尊,这颗丰沃至极、无人采摘的果实,都将是他的所有物!
短暂的沉默。
门外的声音却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市侩的精明和恰到好处的歉意:
“叶公子果然也在这里啊……还请叶公子息怒!小人贾某,绝非有意打扰公子与碧华尊者雅兴!方才飞舟似乎遇上一股强力气流,颠簸得厉害,小人担心,特来问问。”
借口拙劣,但姿态放得极低。
叶青辰眼中寒光凝滞,心中不由暗忖:这主舱的隔音阵法可并非初级,我与师尊的谈话他不可能听见,却能说出“果然”二字,想来是观察到了什么端倪。可即便他猜到我与师尊的关系,却也不识趣离开,还执意来扰,这可不像是他精明的性子……
“贾管事大可放心,这是我叶家的飞舟,区区些许气流不足为意。”
“那贾某就放心了,人安全了,才好谈正事。”游苏的声音再次传来,“出门前,千华阁主特意吩咐过在下,若是在路上瞧出了叶公子才是真正的同道中人,那在下手里这份关于‘游苏’的确切身份下落,可就正好能拿来与叶公子您做个交易了。”
“游苏的确切身份下落?!”
这几个字如最猛烈的兴奋剂,瞬间冲散了叶青辰心头的暴怒与欲念。
游苏能藏到今天,势必在不断的变换身份。若能掌握游苏的准确行踪和伪装身份……这将是何等泼天的大功?足以让他在恒炼首座面前彻底站稳脚跟,甚至超越何空月!
叶青辰依依不舍地在自家师尊那丰腴身躯上剜了一眼,那点龌龊心思也暂时被巨大的功利欲取代。
“师尊,接下来可不要说话哦,别坏了弟子的前途。”
他对墙边瘫坐的三长老轻声下达命令,语气明明似是爱语,却有着令三长老抗拒不了的力量。
这让叶青辰不得不再次感叹这“连理枝之术”的奇妙——师尊堂堂洞虚中境圆满的修士,因为心心相印的爱,所以在他这个逆徒的面前,他让她不能动,她就不能动,他让她不能说话,她就不能说话。
试问普天之下,还有比这更爽的事情吗?
他强压下心头狂热,才恢复了些许世家子弟的矜持,冲着门外道:
“贾管事既是带着诚意而来,我自没有闭门谢客的道理。也罢,进来吧。”
舱门无声滑开。
贾管事——游苏那张平凡、带着市侩笑容的脸出现在门口。他身后跟着低眉顺眼的梓依依。
游苏的目光第一时间便落在了舱内。
只见三长老在地,丰腴的身躯因极致的悲愤而微微颤抖,碧色罗裙的胸口被一大片暗红的血迹浸透,如同雪地里凋零的残梅。
她脸色惨白如金纸,那双总是带着烂漫亲和力的杏眸此刻空洞无神,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绝望和恨意,死死地盯着叶青辰,又恨恨地扫向竟是两面人的“贾管事”,仿佛要将这两个男人生吞活剥。
他藏在袖中的手瞬间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才勉强维持住脸上那副市侩商人惊愕又带着点“了然”的表情。
叶青辰已迅速整理好仪容,脸上挂着虚假的笑容,挡在三长老身前一步,试图遮掩她的狼狈:
“贾管事莫要在意,师尊她……咳,修炼时出了点岔子,加之性情刚烈,有些……嗯,小爱好,一时情绪激动了些。无妨,无妨,已经稳住了。”
游苏立刻露出一个恍然大悟、心领神会的表情,甚至还带着点男人之间心照不宣的暧昧,连连摆手:
“理解,理解!高人行事,总有些……呃,特立独行之处。叶公子辛苦,辛苦!”
这副上道的模样让叶青辰紧绷的神经略微放松,他特意让那些大河宗长老只是包围在偏远处而不靠近,就是为了不让人扰了他享用师尊的兴致,所以能不起争端自是最好不过。
“贾管事,”叶青辰不再废话,目光灼灼地盯着游苏,“本公子倒是好奇,你是如何断定我叶家是恒炼首座的人的?哦不,是你的同道中人的?”
他虽被“游苏”吸引,但警惕心并未完全放下。
游苏微微一笑,“叶公子行事缜密,自然难以轻易看破。只是小人行走商道多年,对各路消息略有耳闻。那大河宗……呵呵,本就是一家人嘛。”
叶青辰脸色微微一变,眼中最后一丝疑虑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对眼前这个商人情报能力的忌惮,以及更深的贪婪——此人果然不简单!
“好!好一个贾管事!”叶青辰抚掌大笑,“千华阁主果然慧眼识人!你这份情报,足以证明你的价值!说吧,你要做什么交易?只要关于游苏的消息足够准确,本公子保你在恒炼首座麾下,前程似锦!”
游苏脸上的市侩笑容更深了,“小人不敢奢求高位,只求一个能让我家阁主与恒炼首座冰释前嫌的机会。至于筹码……那游苏藏匿至今,必然改头换面,潜伏于某处。而小人,恰好知道……他现在是谁!”
“是谁?!”
叶青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破音的尖利,身体都不由自主地前倾,眼中爆发出攫取猎物般的凶光,巨大的功劳仿佛已唾手可得!
瘫倒在地的三长老,目眦欲裂!她死死瞪着游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风箱破洞般的悲鸣,充满了被背叛的滔天恨意!
“叶公子莫急。”
游苏看着叶青辰那副急不可耐的贪婪嘴脸,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冰冷弧度。
舱内烛火摇曳,将他那张平凡无奇的脸映照得半明半暗。
他微微歪头,脸上那副市侩的笑容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到极致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的深邃。
“游苏……”
他凑近叶青辰耳畔轻轻开口,声音不大,却一字一顿地刺破了舱内凝滞的空气:
“就是我啊。”
话音落下的瞬间——
时间仿佛凝固了。
“什……?!”
一个破碎的音节卡在叶青辰的喉咙里,带着极致的荒谬和无法理解的恐惧。
在地的三长老谢织杼,那双空洞绝望的眸子,骤然爆发出震惊、狂喜、难以置信、绝处逢生的狂潮!
他、他就是游苏?!
就在这叶青辰心神失守、三长老心神剧震的刹那——
一道清冽剑鸣撕裂了凝固的空气!剑锋吞吐着凝练至极的墨色锋芒,不带丝毫浮光艳彩,却蕴含着洞穿一切的决绝杀意,直刺叶青辰的心脏!
叶青辰终究是世家倾力培养的精英,生死关头,之前帮他拦住翠神鞭的保命法宝再次发挥功效!一面小巧却异常凝实的菱形木盾瞬间出现,堪堪挡在了心口前方!
噗嗤!
墨色剑锋毫无阻碍地撕裂了仓促凝聚的木灵护盾,但叶青辰这拼命的闪避终究起了作用。冰冷的剑刃未能刺中心脏,而是狠狠扎进了他的下腹丹田偏左的位置!
叶青辰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鲜血如同开闸的洪流,瞬间染红了他华贵的锦袍下摆。他整个人被这一剑的巨力带得向后踉跄撞在舱壁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游苏一击未能致命,便立马拍剑追上。于此同时,那叶青辰也展现出了化羽圆满也少有的坚韧体魄,他方才那剧痛之姿竟是装的,他是故意被轰至那里准备掀窗而逃!
但梓依依动了!
她如同影子一般一直侍立在侧,见叶青辰想逃,她那双清冷的眸子瞬间转为一片深邃的幽紫。纤细的手指在身前极速勾勒,空气中无声地荡漾开一圈圈肉眼难辨的涟漪。一股阴冷、带着强烈空间禁锢意味的邪异力量骤然降临!
叶青辰骇然发现,四周的空间仿佛变成了凝固的琥珀!他的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冰冷滑腻的力量死死缠住!
“邪、邪修……!”
叶青辰眼中终于露出了真正的恐惧,嗓子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
游苏举着剑,站在叶青辰身前居高临下看着跪在地上的他,宛如行刑的屠夫。
叶青辰被那股力量勒得几乎窒息,英俊的脸庞因痛苦和屈辱而扭曲,眼中却燃烧着疯狂的怨毒:
“游……苏!你这邪魔!你……你敢杀我?!”
他强忍着腹部的剧痛和邪祟束缚的窒息感,“看……看清楚!我体内的连理枝……与她共生相连!我若重伤垂死,消耗的……可不只是我的命!她的本源、她的生机……会自动流向我,为我续命!一人两命!你刺穿我的心……也是一样!杀我?可以!除非……你连她一起杀了!哈哈哈……咳咳……”
他咳出大口鲜血,眼神却越发疯狂,“来啊!动手啊!看看你……敢不敢亲手弑杀……玄霄宗三长老?!”
游苏持剑的手猛地一紧,他看向三长老,声音低沉而清晰,已恢复了原本的音色,就连面容也变了回去:
“三长老,他说的是否属实?”
三长老……
“游苏……真的是你……”
三长老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张有些许陌生的成熟脸庞,那低沉却曾无数次在心底回响的声音,如同惊雷在她死寂的心湖中炸开!
巨大的冲击让她一时失语,最绝望最悲苦的时候,却是他这个自己曾经看不上的少年来救了自己。
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而出,混杂着嘴角的血迹,在她苍白的脸上划出凄艳的痕迹。
随即,那失神的杏眸被滔天的恨意和决绝重新点燃!她挣扎着抬起头,死死盯着被禁锢的叶青辰,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
“杀了他!游苏!别管我!为我……为安冉报仇!我谢织杼……死而无憾!”
她宁可自己本源枯竭而死,也绝不容许这个弑杀爱徒、亵渎她尊严的畜生再活下去!
一道青翠的寒芒自她指尖汇聚,这是她最后的决绝,亦是无法言说的悲愤。
“住手!”
一声厉喝,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游苏的身影如疾电般掠至,在翠芒即将刺入心脉的刹那,死死攥住了三长老的手腕!
“三长老!为这种人渣自裁,不值得!您若有事,安冉师姐的仇谁来报?碧华峰的师姐们,谁来护?”
他的话语如同滚烫的熔岩,灼烧着三长老冰冷绝望的心。她被迫仰头,撞入游苏那双深邃如星夜的眼眸。不再是“贾管事”的市侩精明,此刻他的眼中只有沉静的怒火和对她安危的深切忧虑。那目光,让她被恨意填满的心湖,骤然裂开一道缝隙,涌出滚烫的酸楚。
“游苏……”她喃喃道,声音破碎不堪。
“相信我,”游苏的声音压得更低,却是紧紧攥住她的手腕,“您与他身上的‘连理枝’并非无解,我有我的方式,不必以您的性命为代价。”
他的目光转向瘫靠在舱壁、下腹血流如注却依旧怨毒狞笑的叶青辰,眼神如要吃人。
叶青辰很显然已经从恒炼那里得到了更多的信息,立马就意识到了什么。
然而他对游苏即将要用血来污染他的未来毫不恐惧,反而脸上是疯狂的嘲弄:
“哈哈哈……游苏!你这邪魔外道,还敢大放厥词?你的方式?不就是你那一身污秽邪祟的污染之力吗?来啊!尽管来污染我!看看你这下贱的邪魔之力,能否撼动恒炼首座亲自种下的‘溯源禁制’!”
他挣扎着挺直身体,“首座早就在我等心腹体内布下此术!一旦被你那肮脏的邪力深度污染,我虽身死魂消……但你的位置、你的气息,将如同黑夜中的烽火,瞬间被首座感知锁定!你动我试试?看看是你先破解这共生连理,还是恒炼首座的雷霆先至?”
这便是他最后的依仗,一张同归于尽的底牌!他赌游苏不敢赌!赌他投鼠忌器!
游苏眼神微凝,竟没想到那恒炼竟还考虑到如此一节。污染叶青辰当然能解要杀了他的燃眉之急,却会将自身与三长老置于恒炼的绝对杀局之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隆!!!
震耳欲聋的巨响撕裂了夜空!叶家飞舟坚固的舟体如同纸糊般被狂暴的力量从外部狠狠撕裂、炸开!
整艘飞舟在刺目的灵光爆炸中四分五裂,如同被巨手捏碎的玩具!
三道磅礴如江河奔涌的气息,伴随着三道身影,踏着破碎的舟板与翻滚的浪花,悍然降临在爆炸的中心!
大河宗的长老们还是察觉到了飞舟上的不对劲,已经拍马杀到!
为首一人面容古拙,魁梧如山,正是怒涛尊者;左侧一人身形略显瘦削,却气息绵长如渊,正是千浪尊者;右侧一人则是一位眉眼刻薄的老妪,正是水烟尊者。
三位长老,怒涛狂猛,千浪阴毒,水烟诡谲,呈三角之势,将爆炸后悬浮于半空的游苏、梓依依、三长老团团围住。
狂暴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层层叠叠碾压而来,将普渡河上空的水汽都压得凝滞!
“果然还有贼寇!”
那怒涛尊者不由分说,一心替恒炼清除异己,巨掌抬起,磅礴的水灵之力瞬间凝聚成一只覆盖数十丈方圆的巨大蓝色掌印,遮天蔽日。
“且慢!”
只见叶青辰捂着依旧血流不止的下腹伤口,脸色因失血和剧痛而苍白如鬼,但那双眼睛却亮得骇人,充满了掌控一切的疯狂。
他依靠着一块较大的飞舟残骸站稳,怨毒的目光死死钉在游苏身上,嘴角咧开一个扭曲至极的笑容。
“怒涛长老,杀鸡焉用宰牛刀?对付他们,何须脏了您三位的手?我……自有更‘轻松’的方式,让他们品尝绝望的滋味!”
“哦?有意思。”
千浪尊者与水烟尊者对视一眼,显然都是一副看好戏的姿态。总之有他们三位在此,两个化羽境的邪修与一位心脉受限的医道尊者,怎么也不可能翻起波澜。
叶青辰遂猛地转头,那双被欲望和仇恨烧红的眼睛,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牢牢锁定了被游苏护在身后的三长老。
“师尊……”叶青辰的声音陡然变得轻柔,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命令口吻,“现在,给我抓住你身边的游苏!把他——押到我的面前来!”
一股源自心脉、源自灵魂本源的强制力,如同无形的锁链骤然收紧!那被叶青辰逆向操控、扭曲强化的“连理枝”之术,在这一刻爆发出最蛮横、最不讲理的奴役力量!
三长老的娇躯猛地一僵!
她那双刚刚因游苏出现而燃起一丝希望火苗的杏眸,瞬间被极致的惊恐和抗拒填满!
“不……不!!”
她发出无声的呐喊,灵魂在剧烈地挣扎、嘶吼!
她拼尽全力想要夺回身体的控制权,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染红了衣袖。
她的眼神充满了哀求、痛苦和滔天的恨意,死死地望向游苏,仿佛在用尽最后的力量警告他快走!
然而,她的身体,却完全背叛了她的意志!
那丰腴却蕴含着强大力量的身躯,如同被无形的提线操控的木偶,僵硬地、却又无比坚定地,一步,一步,朝着近在咫尺的游苏——她此刻唯一想要保护的人——迈了过去!
碧绿色的灵力在她掌心凝聚,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凌厉爪风,直取游苏心口要害!这是她本能的杀招,此刻却被扭曲的意志所驱使。
游苏竟不闪不避,只是将身法运转到极致,墨色的剑锋在身前划出一道玄奥的轨迹,并非攻击,而是纯粹的卸力与格挡!
巨大的力量将游苏震得气血翻涌,踉跄后退数步,他强行压下翻腾的内息,眼神却依旧牢牢锁在三长老那双充满痛苦和挣扎的眸子上。
“哈哈哈!看到了吗?游苏!”叶青辰捂着血流如注的下腹,靠在飞舟残骸上狂笑,脸上是病态的满足与残忍,“你舍不得伤她!她是你尊敬的‘三长老’!可她现在,只是我手中的提线木偶!我要她杀你,她就得杀你!师尊,继续!撕碎他!”
三长老的身体再次不受控制地动了。这一次,她双手结印,虚空中骤然浮现出数根翠绿欲滴、蕴含着恐怖生机的藤蔓,如同灵蛇出洞,带着洞穿金石的锋锐,从四面八方绞杀向游苏!
游苏眼神一凝,墨色长剑在他手中舞成一团密不透风的光幕。
叮叮当当!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他依旧没有反击,只是以精妙绝伦的剑术,不断格挡、挑开、卸去那些致命的藤蔓。每一次碰撞,都让他虎口发麻,臂膀酸软,身上的伤痕也在不断增加。一道藤蔓擦着他的脸颊飞过,留下一道血痕;另一根则狠狠抽在他的肩胛骨上,衣衫破裂,皮开肉绽。
鲜血染红了他青色的衣袍,他却如同扎根在风浪中的礁石,眼神始终清明而坚定地望向那个被迫向他挥出利刃的女子。
“游苏!还手啊!求求你……还手啊!”
三长老的灵魂在疯狂呐喊,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看着游苏为了保护她而被自己一次次创伤,那份痛苦远胜于连理枝带来的撕裂感。她宁愿自己被一剑穿心,也不愿成为伤害他的工具!
“三长老……”游苏的声音穿透了藤蔓破空的呼啸,异常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仿佛能穿透那层无形的枷锁,直接触碰到她绝望的心魂,“您还记得……您送我的那枚帝屋树种吗?”
三长老愣住了,她不清楚游苏忽然提到那枚不会生长的种子做什么?
“在我成为神子将要面对无尽邪祟之时,您担心我丢失本心,便将那枚珍贵的树种赠予我作护身符……”
游苏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带着穿透灵魂的温柔与力量:
“那时我就向您承诺过——我游苏,永远不会有与三长老为敌的那一天。此诺——天地可鉴,生死不渝!”
永不与您为敌!
这六个字,如同洪钟大吕,狠狠撞在谢织杼的心坎上。
那尘封的记忆汹涌而出——少年真诚的誓言,夕阳下微扬的唇角,还有自己当时心中那份难以言喻的悸动与暖流……
“您看,”游苏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鼓励,他一边艰难地格挡着藤蔓,一边直视着她泪眼婆娑的双眸,“这‘连理枝’,它本该象征着两心相许、坚贞不渝的爱情,是这世间最美好、最纯粹的羁绊!它绝非……绝非这种以‘爱’之名行亵渎之实的枷锁!
“想想你自己的心,想想安冉师姐的心,它在哭泣啊!”
“连理枝……爱情……真谛……”
三长老的意识在剧烈的痛苦中挣扎。游苏的话语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烛火,照亮了她被绝望蒙蔽的认知。
是啊,连理枝源于她的道,源于她对生命共生之美的理解,源于她对纯粹情感的向往!它不该是这样的!这控制……这强加的爱……是对她道心的亵渎!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对自身之道的强烈捍卫,混合着对叶青辰滔天恨意、对安冉的悲痛思念,以及对眼前这个宁可自己受伤也绝不伤害她的少年的……那早已生根发芽却不敢深究的情愫,如同沉寂万载的火山,轰然爆发!
就在这心神剧震、意志燃烧到极致的刹那——
三长老的神魂深处,那节早已被她遗忘的、因愧疚与一丝说不清的情愫而悄然种下游苏气息的“连理枝”,骤然间光芒大放!
它不再是微弱的一小节!它仿佛感应到了主人最强烈的心意,感应到了那份被压抑、被扭曲、此刻终于决堤而出的真正情愫!
它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疯狂生长、蔓延!翠绿的灵光如同奔涌的溪流,瞬间冲破了叶青辰逆向植入的、充满污秽欲望的扭曲控制!
那象征着对游苏的、真实不虚的喜欢、信赖与悸动,如同燎原之火,铺满了她的四肢百骸,充盈了她的整个神魂!
缠绕在游苏周身的翠绿藤蔓,如同失去了生命般,瞬间软垂、消散于无形。
三长老僵硬的身体猛地一松,重新夺回了属于自己的控制权。
她却只是深情款款的、感激至极的望着冲她轻笑的少年。
“不可能!这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挣脱?!这术法是无解的!”
叶青辰脸上的狂笑彻底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惊骇与扭曲的恐惧。
三长老缓缓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血迹斑斑,却绽放出一个凄美至极、又带着无尽嘲讽的笑容。那笑容,仿佛看透了世间最可笑的闹剧。
“叶青辰……你不是一直想‘纠正’我的‘取向’吗?你不是认为我喜欢女子是错的,必须喜欢上你这样的男人吗?”
“可你发现你办不到,所以你换上了安冉的心,试图将我对安冉的喜欢嫁接到你这个男人的身上。”
她顿了顿,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冰刃,刺向那个脸色惨白的逆徒:
“但你错了,错得离谱。谁说我天生就喜欢女人?谁说我永远不可能喜欢男人?”
“只是……那个人,从来就不可能是你。”
她轻轻抬手,抚上自己的心口。
“是游苏。”
这三个字,清晰无比地回荡在普渡河的上空,如同最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叶青辰的脸上!也如同一道惊雷,劈入了游苏的心间!
我的取向并不是不能改变,只是能改变它的人不是你!
杀人,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