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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她立刻着手生火熬药。然而看着灶台上升腾的火焰，一股深深的无力感突然涌上心头。奶奶以前总说火候的掌握很重要，每一味药材都有其特定的要求，稍有差池便会前功尽弃。
可那时候她总是心不在焉，压根没留心。如今事到临头，看着跳动的火焰，她的心里当真万般难受。父亲如今有病在身，口不能言，也没有人会与她商量。
但就是从前父亲身体好着的时候，他也只会倒卖药材做做生意，是从不理会如何炮制的，所以这件事依靠父亲根本行不通。
唉，难怪奶奶临终前那几年总是心情郁郁，会把一切希望寄托在她身上。此时此刻，她当真是无人可问，只有自已了。
“先大火煮沸，然后……”她盯着锅中渐渐变色的药水，眉头紧锁，“然后该文火还是该武火？”
灶膛里火苗跳动，发出噼啪的响声，仿佛在嘲笑她的无知。而锅中的药材在翻滚的水中起起落落，更是像极了她此刻忐忑不安的心情。
沈宁悦只能凭借自已仅有的微末知识储备，以及事务的一般规律来瞎琢磨。
“火候要恰到好处，太大则药效尽失，太小恐怕不能发挥功效……”
她一边根据脑海里拼凑而来的记忆，一边嘴里念念有词，小心翼翼地观察药水的颜色变化。从深褐到暗绿，再到略带金黄的深绿，每一分细微的变化都牵动着她的心。
夕阳西斜时，第一锅药水终于熬好。沈宁悦轻轻闻了闻，一股清苦中带着辛香的气味扑面而来。这熟悉的味道让她眼眶一热——曾几何时，这味道总是萦绕在奶奶身边。
那时的她觉得这味道呛人难闻，总是捂着鼻子躲得远远的，如今却觉得无比温暖亲切。
她，误打误撞居然也成功了吗？这个念头让她既欣喜又惶恐。
“奶奶，您要是还在就好了。”她喃喃自语，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您要是还在，准能一眼就看出我熬的这药到底对不对。现在我只能赌一把了……”
夜幕降临，万籁俱寂，她却顾不得休息。借着朦胧的月光，她提着药水开始在药田里忙碌。
深蓝色的夜空下，药田显得格外寂静。
露水打湿了她的衣裳，蚊虫在耳边嗡嗡作响，但沈宁悦全然不觉。
她一株株仔细喷洒，生怕漏掉任何一片叶子。每洒一株，她都要仔细检查叶片的正反面，确保药水均匀附着，现在可由不得她马虎。
“宁悦！宁悦丫头！”
突然，一个焦急的声音划破夜空的寂静，把她吓了一跳，差点打翻手中的药水。她循声望去，借着月光看见王老爷子气喘吁吁地跑来，佝偻的背影在月光下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不好了！我刚才去查了查，这黑虱好像是从我家药田传过来的。你这方子，能不能分我一些？”
沈宁悦愣住了。她望着手中的药水，又看看王老爷子焦急的神情，心里打起了结。
这一锅药水本就不多，刚够自家药田用的。更何况她也没有把握这药到底管不管用。万一效果不好，岂不是要坏了奶奶的名声？
可看着王老爷子在月光下佝偻的身影，她又想起前几天下暴雨时，王老爷子扛着沙袋护住自已药田的事。
这份人情，比山还重。
她想了想，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
“大爷，这药水是我按照奶奶的方子自已瞎琢磨出来的，到底管不管用我也不确定，或许它反而有害也说不定。我这是死马当成活马医，其实心里也是没谱的。您如果还是坚持要用，那我这就给您重新熬一锅。”
“这……”
王老爷子有些发愣，说实话他被沈宁悦的胆大给有些镇住了。别看这小妮子才十五岁，却比有些大人还有主意哩。
接着月光看清沈宁悦那张俏生生，却眉目坚毅的小脸，以及她沾满汗水的鬓发。王老爷子的语气非常笃定和蔼。
“丫头，你是大爷看着长大的，大爷能不知道你有多聪明吗？怎么着你也是你奶奶的孙女儿，差又能差到哪里去？大爷相信你，去吧，回去帮大爷也煮一锅药水，你们家的药田，今晚大爷帮你撒了。”
“这……这怎么行……”沈宁悦又惊又感动。
“怎么不行，快去快去，大爷家的药田和菜地还等着你的药水救命呢。”
王老爷子不由分说地抢过沈宁悦手里的木桶，拿着瓜瓢就开始撒起来。
沈宁悦扭头抹掉泪水，一转头笑意盈面重重点了点头，然后便转身撒丫子往家赶。
这一夜，她在厨房彻夜未眠。
灶台上的火光忽明忽暗，照亮了她专注的侧脸。一锅又一锅，每一次熬制她都战战兢兢，生怕火候掌握不好。直到药香渐渐在夜色中弥漫开来，她才如释重负的露出笑容。
这种气味很奇怪，但却是一种带着苦涩又让人安心的气味。
此时已经月亮西斜，天际翻出鱼肚白。
整整一夜的劳作让她精疲力尽，但她的眼神依然明亮。沈宁悦将新做的药水装进木桶，提到门外交给等候着的王老爷子。
老人接过木桶时，她分明看到他的手也在微微发抖——这一晚，不只是她在煎熬。
然后她转头锁了门，又一步步朝着村后来到了自已的药田边。整片药田都被处理完了，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疲惫像潮水般涌来，她靠着田埂坐下，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朦胧中，沈宁悦感觉自已似乎回到了小时候的药田边。
梦里阳光明媚，奶奶正蹲在田边教她认药。小小的她心不在焉，总想着溜去玩耍。奶奶无奈地摇头说，“傻丫头，这些可都是祖辈的心血啊。有朝一就明白了……”
突然，梦境流转，月光如水般倾泻而下。她看见奶奶站在药田边，还是记忆中那副慈祥的模样。老人笑眯眯地看着她，“虽然你没学全，但能想起来用这个方子，说明你心里还记着。老祖宗传下来的法子，自有它的道理。放心睡吧，天亮就能见分晓了……”
朦胧中，沈宁悦感觉有人给自已披上了一件外衣。睁开眼，天边已经升起朝阳。而王老爷子正担忧地站在一旁，心疼的望着她。
“宁悦丫头啊，这露水重，你还是回家去睡吧。”
沈宁悦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摇摇头，“不了，大爷，我得看着药田。”
她站起身，望向眼前的药田。晨光中，叶片上的露珠闪烁着微光，被一片片挺拔翠绿的枝叶温柔托举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