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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过后的第三天清晨，天际才刚泛起一线鱼肚白。
沈宁悦踩着露水来到药田，远远地就闻到一股异样的腥气。这气味像是腐烂的水草混合着泥土的霉味，在清晨微凉的空气中格外刺鼻。
沈宁悦的心猛地揪紧了，脚步不自觉地加快。
这两天为了照顾发烧的父亲，她都没能来查看药田，此刻闻到这股异味，她的心里愈发没底。而等来到田边看清形势，她的心便是一沉。
暴雨虽然退去，但留下的湿气却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整片药田。
在这潮湿闷热的空气中，板蓝根的叶子不复往日的挺拔，而是无精打采地低垂着，就像生了重病的病人，叶片边缘泛着不正常的黄色，有些甚至已经开始卷曲。
沈宁悦蹲下身，颤抖着手指掀开一片叶子，想看看根部的状况。下一刻，她猛地倒吸一口冷气——叶片背面密密麻麻爬满了细小的黑点，用手轻轻一抹，竟是蠕动的活物！
那些黑色的小虫在她的手指触碰下四散逃窜，场面令人头皮发麻。
“不会吧……”
沈宁悦的声音都在发抖。深吸一口气，她强迫自已镇定下来，快速检查其他植株。然而每检查一棵，心就往下沉一分。因为所有的板蓝根叶片背面都布满了这些可怕的小虫。更糟的是，虫害已经开始向四周的其他药材蔓延。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沈宁悦好像看到晨光中板蓝根的叶子正在一片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着。
沈宁悦只觉得胸口发闷，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村里村外那么多人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尤其是张家两兄弟……如果这片药田有什么闪失，那损失的不仅是这一季的收成，更是她光复沈家门楣的全部希望！
正当沈宁悦陷入绝望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沈丫头，这么早就来了？”
王老爷子操着浓重的乡音，背着手踱步过来。老人是村里有名的老药农，和沈宁悦的奶奶也是多年的老交情。此时他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关切。
“王老爷子，您来得正好。”
沈宁悦仿佛看到救星一样，急忙掀开叶子给他看，她强迫自已冷静下来，但声音依然有些发颤，“您看看这是什么虫子？”
老人眯着眼睛凑近看了看，突然倒抽一口冷气，脸色都变了，“糟了，这是黑虱！”他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惊恐，“这东西最难对付，去年就是它害得我家的菜园子绝收。你这片药田怕是……”
黑虱？
王老爷子的话还没说完，就见沈宁悦猛地站起身来。
她虽然过去贪玩，压根没学到奶奶半点儿种药技艺，但黑虱这个名字她绝对在哪里听过。
到底在哪里听谁说过？
沈宁悦感觉自已脑子一团浆糊似的，忽然就转不动了。她极力劝说自已要冷静，一抬眼却见王老爷子脸上浮现一抹追忆之色。
“解决黑虱，你奶奶可是一把好手，用她那药水一撒……嘿，那真是药到病除啊。”王老爷子说着又转为惋惜，“只可惜从你奶奶去世后，这药水没传下来，连你爹也不知道怎么弄哦。”
奶奶，果然是奶奶。
沈宁悦想起来了，半年前那场拍卖会，她可不就是先公布了一张奶奶杀虫的方子，才吸引了那么多药农争相竞拍其他两张药方吗？
哎！她只顾着拍卖搞钱了，竟将这张杀虫药方给忘得一干二净！
想到这里，沈宁悦的心跳又快了几分。
“有救了！”她一拍脑门，转身就往家跑。
“诶，你这是……”王老爷子话还没说完，沈宁悦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晨雾中。
跑回家的路上，她的大脑飞速运转。那张方子她记得不太清楚，只依稀记得要用艾草、苦楝根和花椒，但具体的比例却像是隔着一层迷雾，怎么也想不真切。
风风火火，她一路快跑的冲进家门，一进门就冲到床边从枕边抄起那个装着奶奶遗物的黑匣子。
成堆的纸张在她手下沙沙作响，每一张都不是她要找的。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她的额头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哪里去了？到底哪里去了……啊，找到了！”
沈宁悦眼睛一亮，在一堆泛黄的纸张中间找到了那张方子。只见上面奶奶的字迹依然清晰可见——艾草、苦楝根、花椒各三钱，加入明矾……
看着这些字迹，回忆好像出闸的水一样，蜂拥着涌上心头。
沈宁悦想起来奶奶曾经说过，“治虫要讲究时机，太阳还没完全升起的时候，露水未干，虫子最脆弱，正是下药的好时候。”想到这里，她看了眼窗外，天色已经渐亮，必须抓紧时间了。
往后山的路上，她心里直打鼓。小时候和奶奶一起来采药时，这条山路走得轻快，每一处转弯每一块石头都熟悉得很。可现在独自前行，才发觉这条路竟是如此陌生可怖。
山雾未散，密林深处传来野鸟的啼鸣，听起来格外凄厉。晨露打湿了她的裤脚，湿漉漉的草叶刮过脚踝带来丝丝寒意。她不由得加快脚步，心砰砰直跳。
“别想那么多，先找苦楝根要紧。”她自言自语道，努力克服内心的恐惧。
终于，拐过一片杂草丛生的坡地，沈宁悦看见了那棵苦楝树。树下的泥土被雨水浸透，散发着潮湿的气息。她蹲下身，手中的小铲子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采根要看时节……”奶奶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可究竟是早春好还是晚秋好，她却记不真切了。
犹豫的功夫，又是一阵冷汗爬上后背。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药田里的板蓝根却经不起她的犹豫。
“罢了，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咬咬牙，铲子用力扎进了的泥土。泥土的腥气扑面而来，她却顾不得这些，只是不停地挖掘、清理。直到背筐里装了小半筐苦楝根，她才转身去找艾草。
索性艾草这种东西多的是，村口就有好大一蒲丛，而且这边儿的艾草长势正旺呢。她麻利地采摘，生怕耽误了时辰。
终于，背筐里集齐了所需的药材。沈宁悦站起身看着筐中的苦楝根、艾草和之前准备好的花椒，心里却依旧没有半点放松。
“这些够不够呢？比例对不对？多了浪费倒还罢了，少了怕是药效不够……”
“算了，尽人事听天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