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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隔着眼皮照进陈易的眼里，黑暗中有什么东西亮了起来，光芒越来越强烈，越来越炫目。
陈易缓缓睁开了眼睛，晨曦扑面而来。
他坐在巨大的银杏树下，正对日出的方向，山间笼罩着清晨的薄雾，城市上空的乌云散去了，水汽凝结出稀薄的卷云，那些半透明的云层远看也像是雾。
这本该是个朦胧的早晨。
可下一刻，遥远天际线上迸射出金缕般的晨光，所有的朦胧被洞穿，城市被点亮，写字楼的玻璃幕墙璀璨如金箔。
陈易睁开眼所见便是这瑰丽的一幕，他呆愣了两秒才回过神来，这是日出。
真没想到还能看到日出。
看起来昨天他随便找了个躲雨的地方，竟然误打误撞是一处绝佳的日出的观赏点，地势高瞻远瞩，视线全无遮挡。
这是意外之喜，天知道他根本是个分不清东南西北的人，就算分得清，在昨天那样的情况下他也无心分辨。
陈易扭动发酸的脖子，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的肩膀上还施加着另外的重量，殷茵的鼻息吹在他的脸颊上，弄得他有点发痒。
他小心翼翼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时间还不到六点，他们竟然就这样睡了整整一夜。
他想着要不要叫醒殷茵，毕竟最初他们来这儿的目的就是看日出。
虽然经历了那样一场大雨之后谁都没抱希望，可鬼知道一夜过去天竟然真的放晴了。
天空碧如水洗，巨大的火球自地平线上一点点攀升。
这样绝美的景色错过真的会可惜吧，陈易想。
可也很难说叫醒殷茵就不是另一种可惜，至少陈易会觉得可惜，落在他肩膀上的美一点也不亚于日出的瑰丽。
殷茵的脸在晨光中晕上一层淡淡的光，不知道为什么，陈易觉得自己每次看着殷茵睡着的脸，就莫名生出一种天下安宁祥和，世界光艳美好的感觉。
看着殷茵的脸他的心就缓缓地跳动，好像时间一点点慢下来，世界不断缩小，最后小到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时间停止流逝。
殷茵忽然醒了，眼睛慢慢睁开。
“嗨。”陈易对着那双略微呆滞的眼睛挥挥手。
鸟群扑扇着翅膀从他们的头顶飞起，如果不是殷茵，陈易还不知道附近的树梢上栖息了如此之多的莺鸟。
殷茵捂着刚和树干亲密接触的脑袋，发出“呜呜”的声音。
“没事吧没事吧？”陈易万分痛惜，其实他心里有点暗爽。
殷茵昨晚也把他吓得撞树，现在他们算扯平了。
“看吧，我就说睁开眼睛突然看到一张大脸，谁都会被吓到。”
他一边拍拍殷茵的头顶，一边振振有词。
“你故意的……”殷茵气愤地说。
不怪她能看出来，陈易脸上的笑实在有点明显了。
“不许笑了……现在是几点……”殷茵的声音忽然止住了，陈易抬头，发现她正呆呆的看着远处。
那是日出的方向，陈易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到金红色的光。
天边是大片的高积云，这种云又被称为“鱼鳞云”，云状如同成百上千的鱼鳞整齐排列。
此刻这些“鱼鳞”被逐渐烧成火一样的颜色，太阳正从它的下方升起。
弥漫在山间的晨雾被驱散了，夜晚深黑色的树海呈现出它的本来面貌。
上千公顷的森林在他们的脚下摇曳，树叶浓绿得像要滴出水来，阳光给整座山峰都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
“真好……”殷茵看得出神，过了好久才轻声说，“真好……能和你一起看日出真好。”
“嗯，如果没有下雨就更好了……”陈易也忍不住感叹，“那样我们就会在山顶上，那里的风景应该会更好。”
他向着山顶仰望，从树叶缝隙间隐隐约约能看到山顶栈台的木制扶手。
其实他们真的离山顶很近了，仅有一步之遥，可却没能登上去。
“很遗憾。”陈易说，“只差一点点就能成功了，就能在最高的地方，看最好的风景，在这里停下让我觉得很遗憾。”
他想起自己的职业生涯，曾经他离那座最高的殿堂也只差一步，可这一步他大概永远迈不出去了。
他荒废了一个运动员黄金般宝贵的西年，现在的他甚至不如U13时期，不满13岁的自己。
前些天在游泳课结束所有人退走之后他尝试过蝶泳，没有人帮他计时，可他能从水流的速度中感觉出来。
即便他用尽了全力，也追不上自己曾经的影子。
陈易的眼里流露出悲伤的神色，一闪即逝，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那是不自觉流露出来的，因为眼神总是骗不了人。
“不是的。”殷茵忽然说，她的声音很清澈，清晰地传到陈易的耳朵里。
“就算不是山顶，这里的风景也很好，阳光那么温暖，云那么漂亮，还有一望无际的森林，我们己经看到很好的风景了，不遗憾，这里的风景很好……这样就很好……”
陈易一愣，低头发现殷茵正认真地看着他，神情肃穆，很是努力地想要说出点什么漂亮的观点来说服他。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刚才有一瞬间的失落，或许语气里也不自觉得带上一丝悲观的情绪。
可那就是一瞬间的事儿，殷茵竟然察觉到了他在想什么，陈易沉默了。
“我以前是不是说过……你只要是个好运动员就好了？”殷茵说。
陈易点点头，“你现在知道我其实不满足你的标准，虽然你的标准己经很低了……”
“我想改一下……”殷茵深吸了一口气，满脸认真，“你只要是你就好了……无论是笨蛋还是混蛋……陈易只要是陈易就好了……”
“喂……你这话听着有点怪怪的……好像许仙对白娘子说无论娘子你是人是妖，我都对你不离不弃。”陈易挠挠头。
“是你自己想的怪……反正我只说这一次……”殷茵扭头重新看向太阳升起的地方。
陈易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出去，巨大的日轮就要升到云层之上了，所有的云都被染成了金红色。
这是辉煌壮丽的一幕，没有任何画师的笔能画出它的灵魂。
“不过我还是挺想当一个好运动员的，就算最后还是到不了山顶……可你说的对，这里也挺漂亮的。”陈易喃喃地说。
他看向殷茵，想看看她是什么反应，浮华般的光晕中殷茵轻轻摇了摇头。
“你是……你自己的高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