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一把剑,却轻巧而有力。他看完,把剑放回鞘中。
思绪翻动,他又回忆起师父给自己这把剑时。
那时,他几乎是有些诚惶诚恐地接下那个人给的剑。
寒凉至极,带着淡淡的血味。
他后来花了大力气,用各种化学试剂擦洗才洗掉那股血腥味。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只知道,没有味道的剑,才是自己的剑,他想给这把剑一条新的命,他也想给自己一条新的命。
现在,剑上染了他的味道——荷花的味道、沉香的味道、可能还有……
不过他实在品不出来了。
他看着那个小姑娘,说:“你要我证明我和他是朋友?这把剑就是证据。这剑之前是青莲的,现在是我的。”
“呵,我不信,这绝对是仿品。”
“你他妈!”翰明枢一受不了别人辱华,二受不了别人骂师父给自己的东西。
“算了,翰明枢,别和这个箩底橙计较。”
“喂,小金毛,你咋知道我叫罗荻澄的!”
灵霄叹了口气,拉着翰明枢走了。
“下次别和他们争了,只会显得我们也很傻,治安也是越来越好了。这么傻的人都能上街,还卖货。
唉,我们也别浪费时间了。有人想靠我们水字数,我们就偏不拖泥带水。”
话音刚落,就看见了有一蒙面女贼抢了一个路过男子的包。
为何不是男人抢女人的包,而是女人抢男人的包,这就要说到仙界的社会架构了——女人比男人修炼更轻松更厉害,女人还能繁衍。
长此以往,形成了女尊男卑的社会,虽然明面上平权了,但女性由于基因优势,还是在各个领域比男性活跃些。
而抢了包之后,那女贼竟还不罢休,看向翰明枢手上的墨翠镯子。
翰明枢对着那女贼恶狠狠瞪了一眼。
“看你妈看!你是没见过人的畜生吗?”
出口成章、字字珠玑、妙语连珠、鸟语花香。
但那个女贼却并未被喝退,甚至更加肆无忌惮地走过来,反手握着匕首。
翰明枢见她这样不知好歹,将手往腰间一伸,连灵霄都没看清他取了什么出来,那女贼就被扇飞了出去。
翰明枢一昂头,甩了甩手上的东西——原来是绳镖,“幸好我今天没带枪。不然她脑袋要爆掉。”
“不是,你还有枪?”
灵霄有些震惊,虽然是九十年代,但还没有全面禁枪,真正彻底禁枪差不多是千禧年的时候。
只是一个现世年龄十几岁的小孩,可以随手从袖子里掏出八一式,而且多半还是改过的,可以不用子弹而一下一梭子,想想就很可怕。
“为什么不能有?”翰明枢反问,“我能搞到这个是我的本事。”
“有道理。”灵霄叹服。
翰明枢的嘴角得意地勾起,他看着正要爬起的女贼,将栓起来的绳镖完全解开,左手拿着一节绳子甩起来。
女贼慌忙向后退,可是己经来不及了,翰明枢手往前一掷,绳镖飞出。
一个路人甚至闭上了眼:
翰明枢只是割断了女贼的衣带,赃物落下,然后镖头勾住那个男士的包,他收回绳子,把包丢给那个男士。
看着那个一脸懵逼的男士,翰明枢笑笑,“下次收好东西吧,可别再被抢了。”
而后,他看向那个女贼,语气突然一转,“至于你——”
女贼想跑,却被他一个膝击打到地上摔了个狗吃屎,女贼刚爬起,就被他一个铜钱击穴,以跪着的姿势定在了原地。
“先好好反省一下。”
翰明枢收起武器,得意地离开。
不过他刚走,就被灵霄叫住了——
“你他妈走反了。”
他灰溜溜地退回去。
“如果我没记错,玉衡子的私宅,应该没有变位置,还在那边。”灵霄把被古书吸引住的翰明枢往另一边拽。
“你脚上沾了胶水吗?快走啊!”
“……”,翰明枢小心翼翼把书揣进袖中,灵霄的话,他现在是充耳不闻,“嗯,嗯,知道了,你要买花对不对?你还要浇水对不对?”
灵霄现在才算知道,原来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而且还是亲身实践的结果。
“我是说,让你跟我走。”
“好啊!我可以跟你私奔!”翰明枢听到这话,脸上浮现喜悦的神色,可能他只听到了“跟我走”这三个字。
灵霄深深呼出一口气,防止自己被气炸膛。他现在还知道了,原来生气的人,会因为无语立马息怒。
“喂,死莲花,你人还在吗?你是不是死了,现在只有七魄了。”
“不是。”
翰明枢接过店家递来的玉花,别在灵霄鬓边。
“想不到吧?刚才是声东击西。”他看着灵霄的表情,忍俊不禁。
“你……唉。”
“果然还是加一朵花会好看一点。”翰明枢打量着灵霄的脸,“好啦,是往这边走对吧?”
“不对,你又错了。”
“哦哦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翰明枢笑着,掩饰自己的尴尬。
“走吧,这边。”灵霄说着,一跃上了某个房子的屋脊。
“来咯!”翰明枢也跟上。
两人在鳞次栉比的琉璃屋顶起落,檐角铜铃被衣袂带起的风拨出细碎清响。
虽然其声锵锵悦耳,两人却没有心情去听了。
正悄悄赶路,脚下突然传来丝竹声。十八名戴青面獠牙傩戏面具的舞者涌上长街在前面开路,后面跟着一顶祥云载着的金銮轿子。
不多时,轿子停下,上面走下一个也戴着面具的人。
不是玉衡子,但——
“此人也留不得。”灵霄说,“刚才得到了同事的消息,要想拿捏玉衡子,必须拿捏这货。”
“他叫什么?干了什么事?和玉衡子有什么关系,回答我。”
“此人是玉衡子的心腹,负责通风报信,为虎作伥。名字……我没记住,反正不重要。”灵霄低声回答道。
“你要咋办?宰了他?逼问他?这事我自知急躁冒进,所以不做决定。”
“跟了他。”灵霄把几张符箓摸进袖子,身形一闪,落到下层屋檐上。
两人轻手轻脚跟着那人,只见那人拐进一条幽凄的巷子,走到尽头的一座院落中。
灵霄踩着琉璃瓦,在瓦当上一蹬,先跳进院子,落脚时碾碎几片青苔。
这宅子比想象中破旧得多,墙角堆着发霉的账本,廊下晒药的笸箩里爬满叫不出名的黑甲虫。
翰明枢皱眉跟上,搜索着蛛丝马迹。
“他进去了,三进院东厢房。”灵霄跟进厢房,背靠着立柱,躲着那人。
翰明枢则是攀上了房梁,蹲在一根横木上。
——喂,要不要我帮你解决他?我的打穴技术很好的。
——不,再等等。
只见那人在一个箱子中翻着,看样子是要从泛黄的纸张里找出什么。
——嘁,还没我做过的数学题多。
那人继续翻着,灵霄闭上眼,听声辨别他翻的怎样了。
只见他突然伸手,那人翻到的一封文件就被隔空取到了他手中。
“我的文件呢?难道有人?”那人的声音听起来是惊慌失措的,“不,应该是翻的时候掉下去了,再找找看。”
翰明枢看着那人的囧样,咬着嘴唇憋住笑才没有暴露。
灵霄快速浏览了一下文件,果然是他们想把青莲吃干抹净的证据:
是参横寺造假的文件样本。
一份是伪造的服辩,甚至伪造了青莲的灵力标识,但没有青莲的独特香味。
一份是胡诌的案件详情,大概就是青莲盗取朝廷的什么重要玩意,最后不敌被捕,很是荒谬。
一份是计划部署,安排妥当了所有人员,勾结了一切能勾结的势力,团结的就像他们才是正派一样,不过终究只是小人那样党而不群罢了。
一份是联络文件——为何用纸写,可能是怕青莲的某些黑客迷弟截了他们通过机巧器物发出的信息,不过真的有用吗?一样会栽在灵霄手里。
——灵霄?你拿到了?我去杀了她,也正好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翰明枢心通询问道。
——……杀吧。反正都朝闻道夕死可矣了。早上打听到了去他家的路,晚上她就该死了。
——嗯,有道理。这是《论语》吧。
——不,是《抡语》。
听的翰明枢嘴角一扬,差点在梁上表演花枝乱颤。
他忍住笑意,绳镖一甩,刺入那人大椎。
那人还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就倒在了地上。也许是怕下面的人泄密,她身边没有一个护卫,所以翰明枢接下来的扫荡工作会极容易。
——舒服。
他跳下去,在屋子里翻箱倒柜。
他其实本来没指望能得到什么好东西,可偏偏就翻到了一个实验报告。
原来他们几百年间贮存了青莲逸散的灵力,然后做实验炼傀儡,摆出这样那样的诡异阵法,为暗月教这匹老虎做了伥鬼。
翰明枢把这张文件放进袖子。
灵霄在西周看似转悠,实则不然,他找到墙上一处突兀的位置,然后轻轻拍拍,地板应声而开,露出下面的地穴。
灵霄跳下,看着一个个整整齐齐的架子,里头整齐码着三百枚留影石——每颗都录着"青莲"屠戮村民的影像,可仔细看会发现凶手后颈都纹着暗月印。
翰明枢这时也循声走了过来,看着满墙的留影石,不禁怒极反笑,“我******。”
他很想一发雷电把这些东西全扬了,可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做。
他头一次感觉到自己心中生出的那股极强的恨意。
他习惯抑制自己的情绪,在大家面前装作一个古灵精怪、潇洒自在、八面玲珑的乐子人,但只有他自己才清楚:
他是个千疮百孔的孤独的绝望的苍老的藕块。
那种恨意一点点蚕食着他的理智。
他想亲手把那些人全部搅碎。
倒不是为了自己的声名,而是这些人为了把他吃干抹净,为了把他压榨、剥削到极致。牺牲了不计其数的无辜者。
即使翰明枢被这个世界伤害了无数次,他仍相信总有更好的人,自己也总是能有感受善意的机会。
或许这就是他坚持下来的原因。
如今,各种各样的生灵的生命像剩菜一样被倒掉。
他真是有些看不下去。
不仅是看不下去,他简首想要冲上去。
把这群畜生全杀了。
——……灵霄,
——何事?
——我是个很重要的人吗?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图谋我,而杀了其他人?我有什么价值值得他们这样做?
——……你就是太重要,太有价值了。或许有些话我要明说,听了你自可选择是去是留。
——你说吧,我不会走。……无非就是“我也是因为利益接近你”这种无聊的话。
——看来你己经猜到了,雷部无论如何都不想失去你这个作用极大的劳动力。我这么惺惺作态,很虚伪吧?
灵霄清点着文件,舔了舔嘴唇,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道好像都被火焰灌满,干涩燥热。
咳嗽一下都会打出火花。
他冥冥中有种感觉,自己的下一场战斗,会发挥的非常糟糕。
——……我承认你的妄自菲薄引喻失义。可我就是需要你这种惺惺作态的人。
至少,至少在我失去利用价值前,再给我一点虚假的温暖吧。
不管你是个什么样的骗子,你要骗走我的什么,我都给你。
我己经,不在乎失去了。我身边的,反正都留不住,不如都给你,反正还能派上用场。
翰明枢的心音一样木讷呆滞,不着情感,和他在外表现出的样子大相径庭。
灵霄感觉很愧疚,翰明枢一个人这样故作坚强苦苦支撑,自己的虚伪真不算一种伤害吗?
想着,他咬牙遏制自己的情绪,把文件都收了起来。
翰明枢收了些东西,拔剑出鞘,“走吧,我们去清算他们。”
“好,雷部想干这事很久了。我们一起作为导火索引爆这桩大事的感觉,真不错啊。”
“想到了曾经和青莲一起战斗的时候?”
“是,他……讨厌又不讨厌。人是真的好,但嘴是真的毒。而且……那十年,他变化挺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