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管家推开书房门时,君墨晗己喝的酩酊大醉。
他倒在地上,右手掌心被碎瓷片割得血肉模糊,身下洇开一滩暗红的血迹。
"王爷!"
李管家慌忙上前,却被君墨晗一把攥住衣袖。
"她......为什么不来了?"
君墨晗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眼底布满血丝,
"真的......晚了?"
“可我知错了,后悔了。。。”
李管家鼻尖一酸。
他想起那年冬猎,王爷不过被箭矢擦破点皮,林清浅就急得打翻了药箱,抖着手给他包扎。
如今这人伤成这样,......
或许她对王爷还有一丝怜悯?
两人借此机会,说不定能和好如初!
"老奴带您去梧桐苑。"
李管家突然做了决定,招呼两个小厮进来,
"轻些,别惊动旁人。"
那旁人,当然指的是柳云烟,这女人神出鬼没,心机颇深,若不是她,他家王爷早就把王妃娶回家了。
梧桐苑的灯还亮着。
林清浅正在灯下抄写佛经,听见动静头也不抬:
"何事?"
"姑娘......"
李管家声音发颤,
"王爷受伤了,老奴实在......"
林清浅笔尖一顿,终于抬眼。
“他受伤了,去找郎中,找我干嘛?我又不会看病。。。”
烛光下,君墨晗面色惨白地躺在担架上,右手无力垂落,鲜血一滴一滴砸在地上。
"去请张郎中。"
她放下毛笔,声音平静得可怕,
"春桃,把西厢房收拾出来。"
李管家愣在原地。
他以为会看见她惊慌失措的样子,至少也该有一丝动容。
可林清浅只是拢了拢衣襟,转身往内室走去:
"今晚,我睡偏房。"
"姑娘!"
李管家忍不住追了两步,
"王爷他......真的悔了,你何不再给他一次机会?"
这话说的他自己都觉脸红。
他太清楚,林清浅给过君墨晗多少次机会,而他又是何等的不珍惜。
"李叔,我和他真的结束了。"
林清浅停在珠帘前,背影挺得笔首,
"我会派人去叫柳云烟过来照顾他,或者你们首接将他抬到关雎苑或许更好。。。"
关雎苑是柳云烟的住处。
连住的地方都这么偏爱,可笑,她从前竟从未深究过此事。
现在她有点可怜曾经那个一腔热血,视君墨晗为天,整日围在他身旁的自己了。
或许正因为自己的纠缠,才使得他厌烦,不懂得尊重、珍惜自己。
现在她只庆幸自己幡然醒悟,及时止损。
珠帘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
李管家突然想起去年端午,王爷不过咳嗽两声,林清浅就彻夜不眠地守在药炉前,亲自尝药温。
那时她说什么来着?
——"李叔,药不能假手于人,我得亲自看着才安心。"
可现在,真就是连看一眼君墨晗,都觉得多余。
他不明白,人心怎么能够凉得如此彻底。
安置好王爷后,李管家鬼使神差地走到偏房窗外。
透过半开的窗缝,他看见林清浅正在收拾妆奁。
她取出一支白玉簪——那是王爷去年送的生辰礼,端详片刻,突然轻轻一笑,随手扔进了角落的木匣里。
"啪"的一声轻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彻底断了。
李管家突然觉得喘不过气。
他想起方才林清浅说"找柳云烟"时,那淡漠的语气;想起王爷昏迷中还死死攥着那方褪色的帕子;想起大婚那日,被遗弃在喜堂上的凤冠......
这一刻,他终于真切地体会到王爷的痛苦。
连他这个旁观者都因林清浅的转变而心如刀绞,更何况是王爷这个......亲手推开她的人?
西厢房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
李管家慌忙赶去,只见君墨晗不知何时醒了,正挣扎着要下床,染血的绷带散落一地。
"她呢?"
君墨晗死死抓着床柱,指节泛白,
"是不是......又不要我了?"
李管家看着地上斑驳的血迹,突然老泪纵横。
柳云烟端着描金漆盘走进内室时,特意让烛光从侧面照在自己脸上——这个角度最能凸显她楚楚可怜的模样。
盘中的参汤冒着热气,她特意加了两片当归,是君墨晗最讨厌的味道。
"墨晗哥哥..."
她刻意放轻脚步,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
"我熬了三个时辰的参汤,你尝尝..."
君墨晗靠在床头,右手缠着的白布渗出点点猩红。
他目光虚浮地望着窗外那株梧桐,连睫毛都没颤动一下。
柳云烟咬了咬唇,舀了一勺汤吹凉:
"太医说失血后要..."
"放着吧。"
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
汤匙"叮"地撞在碗沿。
柳云烟眼眶立刻红了:
"是不是伤口疼得厉害?我..."
"云烟。"
君墨晗突然转头看她,眼底布满血丝,
"我成婚那日,你真的被绑匪劫了吗?"
她手一抖,参汤洒在锦被上:
"墨晗哥哥,怎、怎么突然问这个..."
柳云烟心慌的像是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她当时也是情急之下想出此策,没想到还真把君墨晗给引来了。
也因此,她便觉得在君墨晗心中,自己比林清浅更重要。
可看他最近的表现,事实好像并非如此。
"王爷该换药了。"
柳云烟伸手去解绷带。
渗血的绷带散发出淡淡的铁锈味,君墨晗却想起林清浅身上总是带着的草药香。那年他狩猎受伤,她连夜捣药,十指都被药汁染得发绿。
君墨晗猛地缩回手:
"让太医来。"
屋内陷入死寂。
柳云烟精心描画的远山眉蹙起——从前她稍一皱眉,他就会急声询问。
可现在,他的目光穿过她,仿佛在看某个不存在的影子。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
君墨晗恍惚听见环佩叮当,就像那年林清浅提着裙摆跑过回廊,发间银铃欢快地响着...
"墨晗哥哥?"
柳云烟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他忽然抓住她手腕:
"为什么..."
柳云烟心跳加速。
"...为什么她不在乎了?"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柳云烟面上却绽开温柔笑意:
"林姐姐性子倔,过些日子..."
"你出去吧。"
她僵在原地。
参汤己经凉了,汤面凝结成丑陋的斑点。
就像她完美面具上突然裂开的缝隙。
回到厢房,柳云烟摔碎了妆台上的琉璃镜。
碎片里映出她扭曲的脸——精心描画的胭脂糊成一片,像极了那年被林清浅撞破她伪造伤痕时,慌乱中蹭花的朱砂。
"既然你心猿意马..."
她抹了把脸,从暗格里取出个青瓷小瓶,
"那就让我助你一臂之力,好尽快做出抉择吧。"
偏房的窗棂间漏进一缕月光,正好落在林清浅忧郁的脸上。
枕边放着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从前她总想做给君墨晗吃。
现在才发现,彼之蜜糖吾之砒霜。
不能因为自己喜欢,就总想让别人也喜欢;同样,也不能因为别人不喜,而自己也要不喜。
做人最重要的是要自己开心。
窗外隐约传来瓷器碎裂声。
林清浅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唇角微微扬起。
她梦见江南的细雨,梦见自己赤脚踩在青石板上,梦见有人温柔地唤她"阿浅"...
而梧桐苑的主屋里,君墨晗正盯着地上那滩冷掉的参汤。
汤面映出他憔悴的脸,恍惚间变成林清浅决绝离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