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张良一样,韩巳心里也很矛盾,他也希望自己的故国能够成为独立、统一而强大的国家。但是他又身受赵国的大恩,深受林石的教诲。如果坚持韩国的独立,那么就是对林石的背叛。如果坚持忠于林石,则是对祖宗的悖逆。
现在自己己经说服韩本等人,他们己经答应为了国家而做出利益上的让步,而秦国此时刚受挫折,正是需要修养的时候,这正是韩国趁机走向强盛的大好时机。
正所谓天时地利人和具备,只是良心上这一关难过,就在韩巳无比苦恼的时候,张良来了。
张良不是无备而来,而是挑好了李牧不在韩巳身边的时候求见的。
得到接见后,双方行过君臣之礼,张良问道:“国家局势己基本稳定,不知大王下一步有何打算?”
韩巳道:“当然是外御强敌,内修国政,等到国力增强,再尽复旧土。”
张良点点头:“大王收半数土地归为国有且不准买卖,此政甚好,很快就将民心安定。臣想请问,此政可是从赵国学来么?”
韩巳心中一动,他似乎话里有话,说道:“寡人曾流亡赵国,对赵王改革耳濡目染,是以有所模仿,爱卿可是认为哪里不妥?”
张良不语,示意屏退下人。
韩巳挥手让下人下去,张良道:“大王登位,是赵王一力扶持的。臣今日前来,只想问一句话,如果大王能长久在位,将来韩国仍是韩国,还是会走向赵国?”
韩巳被他问到心事,不由得身子一颤,问道:“爱卿这是何意?”
张良己经豁出去了,说道:“臣的意思就是大王的心是韩国的还是赵国的?”
韩巳道:“是韩如何?是赵又如何?”
“如果是韩,张家世受国恩,自当全力辅佐大王。如果是赵…..”
张良没有说下去,因为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弑君的事他做不出来,像韩本他们一样推翻韩巳,然后每日对秦国谄媚巴结他又无法接受,这也正是他来找韩巳谈话的原因。
“是赵便如何?”韩巳问道。
张良想了想,说道:“那臣只能走出韩国,远去他乡了。”
这句话让韩巳心中大动,其实韩国中像张良这样愿意放弃部分利益,一意想让国家强盛的青年又岂少了?难道要因为一己的忠义而辜负这些大有志向的青年人吗?
想到这里,韩巳心情激动,振声道:“爱卿既能为了国家舍弃财富地位,寡人又岂能辜负爱卿一片忠心?寡人身为韩氏子弟,当然是希望祖宗之地能够独立。”
张良大喜,跪地拜了几拜,说道:“只要大王能有此言,张良愿誓死追随。”
韩巳能得一有力助手,心下也自欢喜,上前将张良扶起,说道:“你我君臣一心,无需行此大礼。”
张良道:“对了,臣有一事需向大王坦白,求大王恕罪。”
“什么事这么郑重,你且说来。”
“之前王翦所部的秦军,是臣私自放走得。”
“原来是此事,此事大将军早己对寡人说过,你是为了不让秦军有大的损失以制衡赵国吧?”
“不光如此,臣还向他们提了两个条件。”
“秦军从阳城、负黍撤军,还有….”
“还有什么?”
“送回先王韩安。”张良说着又叩下头去,“臣一时糊涂,以为大王会出卖韩国于赵国,所以私自做下了此事,请大王责罚。”
韩巳愣了愣,说道:“你也是为了韩国社稷着想,此事寡人不怪罪你。秦国既然答应撤军,那就最好,咱们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将西边土地收回。”
张良道:“还请大王赶紧将人手派往阳城等地,别让韩本他们得了先手。”
“什么意思?韩本他们也知道此事?”
张良于是将自己带甘罗去见韩本的事原原本本说了给韩巳听,韩巳只觉得一盆冷水从头浇下,他一个踉跄坐到地上。
张良大惊,上前扶起韩巳,问道:“大王,您怎么样了?现在秦军尚未撤军,咱们行事还来得及,大王不必如此惊慌。”
韩巳脸色惨白,挥手挣脱张良的搀扶,沉声道:“不是,不是因为这个,那日寡人和韩本谈了许久,他明明己经答应了寡人要一同把韩国治理好,哪知…哪知在他们心里寡人这个流亡在外的宗室子弟终究是个外人。
张良,你们担心寡人会心向赵国,那是没错的。赵王英明睿智,心胸宽广,寡人对其极为心折,将来把韩国并入赵国的心那也是有的。”
张良道:“那大王又为何愿意舍却赵国一心归向韩国呢?”
韩巳苦笑道:“寡人虽然流亡在外多年,但是如何不想认祖归宗?就是因为韩本答应了寡人共同兴盛国家,寡人以为族人们己经接受了我这个韩氏子弟,所以才甘愿舍弃赵王的恩义不还,而选择忠于祖宗。
谁知…唉,韩巳终究是个贱民,只恨我背离了自己的誓言,获得的却是如此奇耻大辱。”
张良道:“大王发过什么誓言?”
韩巳道:“我曾发誓追随赵王,拯救天下受苦受难的百姓们。哪知我自己刚从苦难中解脱出来就忘记了自己的誓言,子房,我要对不住你了,我得感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
韩本他们的举动给了我一巴掌,现在我己经醒了。我不是韩王,我是普通的百姓韩巳,从现在起,我什么都不想,只为着誓言中的这个目标行事。”
张良奇道:“为拯救那些贱…百姓?大王宁可不要王位?”
“没错,为了那些贱民、百姓。贱民也是人,也是父母生养的,如果抛开出身,贵族和贱民又有什么区别?
就像我,我是贵族出身,但是一首流亡在外,我曾为了生计为奴为仆,在魏军和秦军中对军官们点头哈腰,没了贵族的身份我和贱民们有什么不同吗?”
张良道:“国君因为各种原因流亡在外的也并不少见,像齐桓公、晋文公两大霸主不都曾流亡他国,大王又何必因为韩本等人的不容而气馁?”
韩巳道:“不是的,我做出这个决定和韩本他们的行为没有关系,他们的行为只是将这些天迷失的我打醒了。我不是气馁,而是从今往后不以身为贵族为荣,也不以身为平民为耻。
子房,你不也非常鄙视韩本等人对秦国卑躬屈膝的丑态吗,他们身为贵族又如何,那种为了利益不惜出卖尊严的嘴脸不一样的丑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