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得像一锅熬了三百年的尸油。
云昭雪的后背撞在青铜棺底,肋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棺中人压在她身上,嫁衣下摆缠住她的腿,金线从袖口钻出,蛇一样绞紧她的喉咙。缺氧让视线边缘泛起黑斑,她摸到腰后的剪刀,刃口己经锈钝了,握柄上还沾着小翠的血。
“你以为这样就能赢?”棺中人的声音贴着她耳根滑进来,舌尖冰凉,“我们本就是一体的……”
剪刀猛地捅进对方腰侧!
没有血。刀刃像插进一团湿棉花,金线从伤口涌出,缠住云昭雪的手腕往皮肉里钻。剧痛中她突然明白——这具身体没有实体,是太子妃用三百张人皮缝的替身,专门用来养她的魂。
棺底传来“咔哒”一声响。
云昭雪偏头看去,青铜棺内壁上刻满了画——
- 穿嫁衣的女人跪在血池边,怀里抱着个啼哭的婴儿;
- 初代阎罗的金线刺进婴儿心口,抽出一缕缕黑雾;
- 最后一张图被血污盖住大半,只能看见女人把剪刀捅进自己喉咙……
棺中人的指甲突然抠进她右眼:“别看了!”
眼球传来撕裂般的痛,温热的血顺着脸颊往下淌。云昭雪嘶吼着抓住对方头发,狠狠撞向棺壁!“砰”的一声闷响,棺中人的额角裂开,露出底下蠕动的金虫。
“你杀不死我……”她咯咯笑着,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除非你吃了‘自己’。”
剪刀当啷落地。
云昭雪突然不动了。
她想起醉仙楼地窖里那口破锅,王妈妈总用它熬醒酒汤。有一次小翠偷喝醉了,趴在灶台边含混不清地嘟囔:“宁哥哥说……吞了煞种的人……最后都会变成……”
当时她以为小翠在说胡话。
棺中人趁机掐住她的脖子,金线从七窍往里钻。濒死的窒息感中,云昭雪突然摸到棺底那幅被血污盖住的画——她用染血的手指使劲擦拭,终于看清最后一幕:
女人把婴儿按进青铜棺,然后……
把自己的心剜出来,塞了进去。
李长宁跪在冰窟窿边缘,左眼成了血窟窿,黑洞洞的眶里爬出几条金线,像蛛网般垂进水中。湖底传来沉闷的撞击声,整片冰面跟着震颤,裂缝蛛网般蔓延。
“判官大人这是要殉情?”药王谷主踩碎冰碴走来,绿袍下伸出十几条龙鳞手臂,每只掌心都睁着金眼,“可惜啊,您的心己经喂了百目煞……”
李长宁的右手突然暴长,皮肤寸寸龟裂,露出底下漆黑的骨刃。谷主脸色骤变,急速后退——
太迟了。
骨刃贯穿他心口的铜镜,镜面“咔嚓”裂成蛛网。谷主不可置信地低头,看见镜中棺材里的婴儿正在融化,金线一根根崩断。
“那不是我的心。”李长宁的声音哑得不成调,“是小翠的。”
铜镜彻底炸裂,谷主的身体像干瘪的皮囊般塌下去。绿袍里钻出成千上万的金虫,还没飞远就被骨刃搅碎。黑血溅在冰面上,蚀出几个扭曲的字:
【婚书是假的】
李长宁踉跄着走向主棺。每走一步,冰层下就浮起一具尸体——全是云昭雪的脸,药王谷失败的三百个试验品。她们的手扒住他的靴子,声音细如蚊呐:
“判官大人……您答应过……带我们回家……”
他扯下左眼的黑绸,金线如暴雨射向湖底。
云昭雪咬断了棺中人的一根手指。
指骨在齿间碎裂,腥臭味冲得她太阳穴突突首跳。没有血肉,只有金线在口腔里扭动,像活虫般往喉管钻。她硬生生咽下去,喉管被刮得鲜血淋漓。
“你……!”棺中人终于慌了,嫁衣下的金线疯狂回缩。
云昭雪揪住她的头发,额头再次撞上去!这次她瞄准了对方的嘴——牙齿撕开冰凉柔软的唇,更多金线涌进来,带着三百年的怨毒往她五脏六腑里扎。
吞。
咀嚼。
咽下去。
棺中人的身体正在消融,像蜡油般被她一点点吞吃入腹。那些金线在胃里翻腾,烧灼感从腹腔窜上喉咙,吐出来的却是黑血裹着的碎骨——是她自己的指骨,早在药王谷地牢里就被金线替换了。
“疯子……”棺中人的脸己经模糊不清,声音断断续续,“吞了我……你也活不成……”
云昭雪掐住她的脖子,把最后一块皮肉塞进嘴里。
“那就……一起死。”
青铜棺盖突然炸裂!
初代阎罗的左手破冰而出时,李长宁正把云昭雪从棺中拖出来。
她浑身是血,右眼成了窟窿,嘴角却挂着笑。腹腔诡异地鼓胀着,像是吞了整口棺材。那只巨手悬在两人头顶,掌心初代阎罗的脸扭曲到变形:
“贱人……你竟敢……吃我的……”
云昭雪抬头,用剩下的左眼看向巨手。
然后打了个饱嗝。
黑血混着金虫从她嘴角溢出来,落地就烧出焦黑的坑。初代阎罗的咆哮震塌了方圆十丈的冰层,巨手却开始崩溃——金线从内部瓦解,像被啃噬的蚕茧般分崩离析。
李长宁的黑绸缠上她流血的眼眶:“还能走吗?”
她没回答,而是从怀里摸出半块压扁的肉包子——不知什么时候藏的,馅料己经漏光了,只剩皮上沾着暗红的血。
“王妈妈的配方……”她哑声说,“回去给你……做新的……”
雪越下越大。
两人互相搀着走向岸边时,冰湖深处传来婴儿的啼哭。上百口棺材同时沉入水底,像一场潦草的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