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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成树很久没有早上六点半起床了。
窗外天色灰蒙蒙的，显得格外冷。岭西在10月底终于入秋了。
杨成树套上公司的蓝色运动服，走出了门。
“果然很冷。”
杨成树自言自语，把运动服拉链拉上。
【又要去“伺候”那位常大人了。】
【系统】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这哪是审计，简首是精神凌迟。】
杨成树在意识里回应：“好啦，生存游戏，开始了。”
他抓起手机，屏幕上还留着昨晚三人组的回复：
胡锴毅：「没有生活、没有乐趣、眼睛里只有条条框框的机器，审计的时候就连呼吸都会被他挑毛病。」
雷浩：「油盐不进，软硬不吃，难搞指数五星拉满。兄弟，自求多福。」
覃鑫然：「极度刻板，原则性强到不近人情。阿树，千万小心，他每一个问题都可能是陷阱。」
杨成树扯了扯嘴角，把手机揣进口袋。这评价，真是“鼓舞人心”。
食堂里，气氛比外面的晨雾还凝重。
技术员们默契地挤在远离主位的角落，埋头吃饭。
只有常振洪独自坐在一张空桌旁，慢条斯理地用勺子搅动着碗里的白粥。
他眉头微蹙，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向下弯曲的细线，看样子是不太满意早餐。
杨成树感觉他孤零零太可怜了，就端着餐盘走过去：“常老师，早。昨晚休息得还好吗？”
常振洪眼皮都没抬一下，鼻腔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嗯”，算是回应。
他舀起一勺粥，挑剔地看了看，终于开口，声音平板无波，像在念报告：“岭西的伙食，口味都如此寡淡吗？这白粥……”
他放下勺子，拿起纸巾擦了擦本就很干净的嘴角。
杨成树在他对面坐下，从冰箱里拿出一瓶豆腐乳，坦然道：“岭西口味是偏清淡些，叼毛大厨也水平有限，风味嘛……确实不敢苛求。常老师要是吃不惯，我这里有豆腐乳。”
常振洪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杨成树的脸，似乎想从那坦然的笑容里找出虚伪的痕迹。
最终，他只是冷冷地说：“不必麻烦了。工作餐，能果腹即可。”
两人洗消进入车间，常振洪的气场立刻变了。
他迅速从传递窗拿出纸质审计表，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角落，手指不时在表格上勾画，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杨老师，请提供用药记录。”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杨成树早有准备，从办公室的文件夹里抽出一份装订整齐的记录递过去。
常振洪接过来，目光如鹰隼般快速扫过，指尖精准地戳向最近几天的记录：“这里，硫酸新霉素。为什么最近用量显著增加了？我记得标准用药流程里，这个阶段并非常规使用此药。”
他的语气不是询问，而是质问。
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预设的“违规”点上。
杨成树神色平静，语调清晰稳定地解释：“这是因为下游育肥场近期反馈，接收的我们场断奶仔猪批次中，出现腹泻率升高的情况。为了减少应激、保障仔猪健康和后续生长，我们在断奶前三天开始，就在饮水中添加了硫酸新霉素进行预防性给药，帮助仔猪顺利过渡到下游环境。”
【来了来了，鸡蛋里挑骨头开始了。】
【系统】在杨成树脑海里尖叫。
【下游反馈是客观事实，用药是解决问题，到他这儿就成了“为什么多用药”？合着看猪拉稀不管才叫合规？】
常振洪的嘴角向下撇得更明显了，镜片后的双眼阴鸷：“哦？预防性用药？那么，杨老师——”
他刻意拖长了语调，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这个‘预防性’用药方案，请示过上级领导吗？有书面的批示吗？更重要的是，针对这批腹泻仔猪，做过病原检测、细菌分离和药敏试验吗？你怎么就能断定，硫酸新霉素是有效的、并且是唯一或最佳的选择？而不是……你的个人经验之谈？”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带着一丝嘲讽的鼻音说出来的。
【我靠！这己经不是挑骨头了，这是拿显微镜在找螨虫！还要追溯祖宗十八代那种！】
【系统】那叫一个气。
【怼他！必须怼他！】
杨成树脸上依旧保持着那份近乎刻板的平静，甚至嘴角还维持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仿佛常振洪的刻薄只是拂面清风。
毕竟，“合规”己经是他见怪不怪的手段了。
“常老师考虑得非常周全。这个方案在实施前，己经形成书面报告，提交给了韦俊贤经理审阅，并获得了他的明确批准。”
杨成树从文件夹里又抽出一份报告复印件：“这是实验室给的病原检测，排除了病毒感染。我们采集了典型腹泻仔猪的肛拭子进行细菌分离培养和药敏试验。结果显示，主要致病菌对庆大霉素呈中等敏感，而对硫酸新霉素高度敏感。基于试验数据和下游的实际反馈，综合评估后，才决定在断奶过渡期添加此药进行预防。目的是为了最大程度减少损失，保障生产链的稳定。”
他将报告递向常振洪，动作不卑不亢。
常振洪接过报告，目光锐利地扫过上面的数据和结论，手指在“高度敏感”几个字上停顿了一下。
他脸上的肌肉似乎抽动了一下，想再挑点什么，但白纸黑字的数据和清晰的流程堵住了嘴。
常振洪悻悻地合上报告，递还给杨成树，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笑：“呵呵，杨老师做事，倒是很‘严谨’啊。”
语气里的阴阳怪气几乎要溢出来，仿佛在暗示这严谨是专门用来应付审计的。
杨成树稳稳地接过报告，微微颔首，语气依旧平淡无波：“谢谢常老师认可。职责所在，不敢马虎。”
他坦然接受了这句“夸奖”，仿佛没听出里面的刺。
【漂亮！这格局！这定力！用数据和流程糊他一脸，还显得咱特谦虚特专业！气死他！】
【系统】欢呼雀跃。
两人刚走出相对安静的会议室区域，郑平就急匆匆地迎了上来。
他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焦虑：“杨老师！可找到你了！配种房那边有情况，一头超期母猪身上突然起了好多红斑，看着挺吓人的，不像是普通的皮肤病或者猪丹毒！”
杨成树神色一凛，刚才面对审计时的平静瞬间被凝重取代：“走，马上过去看看！”
他没有任何犹豫，抬脚就快步向配种舍方向走去。
兽医的本能和对猪只健康的责任感压倒了一切，包括身边这位难缠的审计官。
常振洪显然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眉头狠狠一皱。
他看了一眼手中审计表上还没勾完的项目，又看了一眼己经大步流星走开的杨成树和郑平，脸上闪过一丝被“忽视”的不悦和被打乱计划的烦躁。
但他终究没说什么，只是板着脸，快步跟了上去。
“突发问题”并非审计需要观察的一环，常振洪知道，主动权瞬间就不在他手上了。
【让那个刻薄鬼在后面吃灰吧，这才是兽医该干的正事！】
【系统】的声音充满了急切和认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