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附体
张二爱吃蛇是出了名的。
他不止吃,还擅抓。
东北的蛇本来不多,不长,但是他家一年四季似乎总有蛇吃。
大的炖肉,小的作羹,蛇胆泡酒,蛇皮售卖或者作袋子,连蛇蛋他都能腌着来吃。
小时候,我记得奶奶说:“你见过牛流泪吗?常年的屠夫少吃肉,因为有怨气。”
那是第七天的傍晚,日头刚刚落到了山那边。我收拾东西,正准备去给奶奶做饭。
院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呼天抢地地哭骂声。
“老胡太太……你作损啊……你记恨张二……害死了我的娃儿啊……”
我急忙去开门,却迎上我奶奶的大烟袋。
她无声地对我摇了摇头,拉起旁边的小马凳坐在一旁默默地抽起了烟袋。
“哐哐哐!”紧接着院子的铁门被砸地震天响。
“汪汪汪!”伴着被惊醒的狗叫声。
“闭嘴!”“别叫了!”一声声厉喝回荡在胡家村这个不大的山洼里。
一袋烟的功夫,一切沉寂。奶奶才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打开了门拴。
“吱呀……”
只见门口趴着一个人形,脸朝下,长发铺在地上。
我急忙上前将张二嫂扶起。
当我掰起她的肩膀,心里还在暗自叹息这个可怜的女人时,我看到了一双金黄冰冷的蛇瞳。
“妈呀!”我惊叫了起来,差点松开扶着她的双手。
紧接着这个女人的头突然诡异地转了180度,几乎贴到了我的脸上。舌头伸出了嘴外,一股浓厚的鱼腥气扑面而来,还发出“嘶”、“嘶”地吐气声。
我再想松手,身体已经吓得不知道怎么动了。
“松手!”奶奶的烟袋锅猛地敲击铁门四周的铁管,火星迸溅间一声沉喝。
我晃了晃神儿,如同抓到烧红的煤炭,电一般的收回了双手,三步并作两步,我将身体缩到了奶奶的身后。仿佛那单薄的身体后才是我安全的避风港。
奶奶定定地看着张二嫂,深吸了一口气,一口烟袋吸到了底儿。我在旁都能看到整个铜烟袋锅都泛起了火红的色泽。
接着一口烟气吐了出来,如一条直线向着张二嫂喷去。
后来,奶奶跟我说:这叫下马威。你不让它看到你的手段,它怎么肯老老实实地跟你盘道。
“既然来了,家里有哈喇气(酒)还有歪脖小凤凰(鸡),进来说道说道吧!”
说罢,转身进了院里,我也不敢看,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
但身后悉悉索索的声音,依旧让我的汗毛直竖,仿佛这个世上真有恶鬼。
老太太成了年轻寡妇后就担了堂口了。
寡妇门前是非多,老太太也是个狠人,担了堂口后就对外宣称此生一心作个好弟马,不再考虑改嫁。
从此门庭冷清,好多亲戚都断了往来,当然除了我这个拖油瓶。
这些年,坊间都把她传神了,说什么病都能治。对此老太太故作高深,私下里对我却不屑一笑:“这世上最可怕的两个东西是什么?人心和人言啊!”
她业务上的事从不跟我多说,我们两个属于一条绳上的两个蚂蚱,各有各的活法,却牵着一条名叫亲情的绳子。
但今晚我怕了。
我跟她进了堂屋,只见她麻利地抽出六根清香点燃,随后便大大方方地坐到了老太师椅上,又抽起了烟袋。
昏黄的电灯下,香气袅袅,片刻功夫,张二嫂已然没骨头一样瘫坐在了大堂的椅子上。
“草啃儿,来一口?”奶奶见她坐定,将烟袋递了过去。
张二嫂摇了摇头,却吮吸着屋里的香气,贪婪地看着供桌上的烧鸡。
奶奶看了我一眼。我只能硬着头皮,将烧鸡端了起来,放在张二嫂的面前。
张二嫂金黄的双瞳看了我一眼,随即抓起了烧鸡便不顾形象地“吧唧”“吧唧”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