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恍的钟声断断续续敲着,雷声遽然锤下。
御和殿里,满身戾气的帝王将剑抵在白须白发的钦天监监正的脖子上,薄刃凛光,已然硌出了血来。
“你不是说只要将洛郁烟的血抽出来祭引魂灯,只需九百九十九日孤的皇后就能回来吗?”
墨涟书的神情几近疯癫,似乎早就不信这套说辞,又似乎不得不奢求着一切如他所说。
“陛…陛下……”程监正腿根发软,埋头跪着再也直不起身来,嘴上却仍坚持道:“三年前陛下突逢异事,皇后娘娘凭空消失的那晚,臣确实做过一个怪梦,梦里确有一道声音告诉臣……皇后的归期……”
程望善自幼苦学堪舆之术,入职钦天监三十年却不得重用,年过半百也只是个八品官。本以为自此庸庸碌碌,潦草一生,可是三年前那天晚上却突然做了个怪梦。
他梦见陛下与皇后娘娘在天牢大狱中剑拔弩张的吵架,然后得尽了圣宠的皇后却被个老翁带走了......
稀里糊涂地又出现滚滚浓雾,有个很奇怪的声音说,皇后被邪祟带走,丢了人魂,要救回皇后需要将他家祖传的引魂灯献上,用皇后嫡亲之血持续供养九千九百九十九日就能找回皇后。
初始程望善只觉得既离谱又可怕,谁知第二日就听闻陛下病重罢朝,洛氏一族尽数被押入天牢。他官阶太低,只能战战兢兢上了密折,十几天后才被两个侍卫半夜从床上捞起,进宫面圣。
“程望善,孤说过若皇后回不来,孤会诛你九族!”墨涟书面色愈发难看,重鼓和雷声交杂混响,让他的头疾开始发作了,他一只手扶额,一只手握剑抵在程望善脑袋上。
“臣恳请陛下再等一等!”程望善的脑袋越埋越低,额头抵在冰凉的玉石板上,汗如雨下,“只需再等半刻钟,等鼓声长鸣三百下,皇...皇后娘娘就会归来......”
御和殿里,一片紧张萧瑟的气氛。而与此同时,落寞了三年的占星台则再一次迎来它的主人——慕禹国国师洛云裳。
咚咚的鼓声锤在洛云裳的耳畔,她浑浑噩噩,只觉心口一阵揪痛,好像当初魔尊公玉宴的那一剑又捅了一次。
伴随着“叮——”的一声,她再睁眼时已然回到了熟悉的地方。
占星台荒废三年,殿内却并无灰尘积攒,反而窗明几净,一片舒然。与之格格不入的是洛云裳脚下零散破裂的书页。
凝目看去,正是当初看的那本。讲无头鬼王与落难公主,正是刚刚经历的故事,也是第二个世界的后续番外。在第二个世界里,裴翩翩为救裴裕葬身火海,而裴裕信从道士之法,引魂固魂复活裴翩翩。却不曾想卷入皇储之争,因信奉巫蛊丢了性命。
而故事里的落难公主佑嫣其实是当初的宸王萧长允与苏明飒胞妹苏明歌的幺女。萧长允登基后虽依旧宠爱苏明歌立她为后,为其空置后宫十多年。但耐不住红颜易老情难久,帝王后宫新人一茬又多一茬,皇后的恩宠也一日不如一日。
与之相随地,公主佑嫣也是恩宠不复往昔,昔日宠爱盛极之时,给公主附母性,名苏佑嫣。可佑嫣之名常伴,帝王之心却易变。皇后殡天后,嫡出的一对儿女被设计赶去封地,直到萧长允突发恶疾驾崩,佑嫣和其兄才阴差阳错离开封地。
好在最后大权没有旁落他人,位还是落在了嫡出一脉。
虽是无关紧要的故事,亲身经历过第二个世界,听过街头巷尾人人羡慕的苏家小姐,有好身世有疼爱自己的父亲兄长,更是和宸王自幼定下婚约,彼此情深。可谁又能想到,却是个凄零的结局。
果真是自古深情难长久,鸳鸯泣血人生恨啊!
洛云裳弯下腰,一页页整理好书册,叹了口气,打算放回木架。
“洛云裳!”
比声音更早触及到她的是一副坚实炽热的胸膛,她被来人狠狠嵌进怀里,勒住了腰腹,“孤真的等到你了。”年轻的帝王身体还在剧烈的喘气,匆忙赶来却是极尽的惊喜。
剧烈的心跳声透过帝王龙袍闯进洛云裳的耳朵里,让她有些慌了。那是生命的声音,就好像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什么副本世界,在她面前的是一个真正存在的人?
“以后不许再离开孤。”墨涟书缓了口气,眼尾处泛出明显的腥红,一双眼睛像是要把她看穿了般,有疼惜有惊喜,却也有探究与审视。
再一次看到这张熟悉的脸时,洛云裳的脑海里第一时间浮现的不是关于暴君墨涟书的往事也不是魔尊公玉宴的剧情篇章,而是裴裕,那个她真真实实与之相依为命,一起长大的兄长。
后知后觉却无法否认,她对裴裕的感情似乎真的有点不一样。
“阿裳?”见洛云裳一直不说话,墨涟书忽然有些慌了,他再一次将人抱进怀里,抚摸着洛云裳后颈,似乎只有那温热而涌动的感觉才能让他稍稍安心,才能证明这次不是梦。
“陛下。”洛云裳终于想好了说辞,她往外退了一步,躲开墨涟书那上下的手。她真的不喜欢小命握在别人手里的感觉,上次险些被他掐死的痛苦她至今难忘。
“臣希望陛下能做一个明君。”
“好。”等到她开口,墨涟书反而松了口气,立刻应下了,他面上竟浮出一丝笑来,看向洛云裳的眸子里蓦然粼出一阵光彩,“孤答应你,做个明君。”
“君无戏言,希望陛下说到做到。”洛云裳有些惊喜,但仍一板一眼编故事道,“臣这次回来其实是神仙显灵,也是我洛氏世代国师才有的机缘。”
洛云裳想尽量把自己消失又回来的事编排的稍微合理一些,便往鬼神上靠。
而事实上,墨涟书比她更早寻觅所谓的鬼神显灵之法,此刻也根本不在意除她之外的别的东西。
偏热的大手再一次握在洛云裳的后颈处,激得她瞬间感觉刺痒想逃,可随即迎来的却是一个霸道的吻,带着戾气狠狠压在她的唇上,接着一步步更加靠近,侵占着她的呼吸,令她有些窒息。
绵长而无法挣脱的一番动作后,墨涟书搭手揽住她的腰,将她抱起,眸子里的光彩愈发尖锐,看得洛云裳有些害怕。
就这样,墨涟书一边平复着呼吸,一边抱着她一步步向御和殿走去。
雨过天晴,一条隐秘的彩虹悄然露出,挂在四角的宫殿之上,暗自绚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