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5年5月7日,圣彼得堡冬宫,尼古拉二世用镶钻手杖敲打着桃花心木会议桌,沉闷的声响在亚历山大厅内回荡。十六位将军和内阁大臣如同受惊的鹌鹑,低头盯着各自面前的战报副本。"布鲁西洛夫这个懦夫!"沙皇的声音像钝刀刮过冰面,"他该像德米特里耶夫一样战死!"
海军大臣亚历山大·利沃夫亲王突然冷笑一声。他从鳄鱼皮公文包中抽出一叠照片,像发牌般甩在鎏金桌面上。
"陛下,恐怕德米特里耶夫将军正在柏林享受香槟。"照片上,被俘的俄军将领们穿着丝绸睡衣,在装饰考究的房间里玩桥牌。最刺眼的是中央那张——沙皇御赐的军团旗帜被做成德军厕所的门帘。
会议厅陷入死寂。侍从官手中的钢笔悬在记事本上方,一滴墨水晕染开来,像扩散的血迹。
"这些是今早空投到我军后方的。"利沃夫亲王用指尖推开一张特写照片——德皇威廉二世手持熔化的俄军军刀铸成的纪念币,嘴角挂着胜利者的微笑。
尼古拉二世的面颊抽搐了一下。他转向总参谋长尼古拉·亚努什克维奇:"解释一下,为什么德国人连我们废弃的冬宫密码本都知道?"
亚努什克维奇中将的喉结上下滚动:"陛下,那套密码三年前就己..."
"三年前?"沙皇突然提高音量,"那为什么布鲁西洛夫报告说,德军在用这套密码发送假命令?"
角落里的密码处处长弗拉基米尔·克列缅季耶夫少将脸色煞白。他刚要起身,会议室大门突然被推开。一位戴着夹鼻眼镜的年轻女子站在门口,手中捧着厚重的密码分析册。
"抱歉打扰,陛下。"女子的声音异常清晰,"我是密码处分析师索菲娅·彼得罗娃。我们在截获的德军通讯中发现了一些异常。"
沙皇眯起眼睛。按宫廷礼仪,低级军官不得首接面圣,更遑论女性。但此刻他挥了挥手:"说。"
索菲娅快步走到桌前,翻开分析册:"德军使用的确实是冬宫密码本,但有个细节——他们用的是1912年6月修订前的原始版本。"她指向一组数字,"这个加密错误只在初版中存在,7月修订时就被修正了。"
"所以?"沙皇不耐烦地问。
"所以泄密发生在1912年6月之前。"索菲娅推了推眼镜,"而根据内务部记录,原始版本只印制了十二本,全部存放在冬宫机密档案室。"
会议厅里的空气瞬间凝固。十二本密码本,意味着泄密者必定是能接触皇室最高机密的极少数人。
尼古拉二世的手杖突然砸向墙壁,镶钻的杖头在壁画上留下裂痕。"给我查!"他嘶吼道,"把冬宫翻过来也要找到这个叛徒!"
同日傍晚,冬宫西翼机密档案室,索菲娅用黄铜钥匙打开沉重的橡木门,霉味混合着羊皮纸的气息扑面而来。这间位于冬宫西翼地下的档案室,存放着过去十年所有废弃的密码本和军事计划。
"小心台阶。"身后的侍从武官阿列克谢·奥尔洛夫中校举起煤油灯。灯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阴影,军装上的圣乔治勋章微微发亮。
索菲娅蹲在标有"1912"的铁柜前,戴上白手套翻阅发黄的登记簿。"记录显示,十二本原始密码本中,六本在修订时销毁,五本分发给了..."她的手指突然停住,"奇怪,这里被墨水涂改了。"
奥尔洛夫凑近观察:"专业手法,用的是同色系但略新的墨水。"他指向纸纤维的细微差别,"涂改不会超过一年。"
索菲娅继续翻找,突然从柜底抽出一本包着深蓝色丝绒的册子。"找到了!这是样本本,应该和正式版本同时销毁的。"她快速翻阅,突然停在某一页,"看这里。"
奥尔洛夫看到页边有一小块褐色污渍。"这是什么?"
"咖啡渍。"索菲娅的声音紧绷,"密码本严禁带出档案室,更别说边喝咖啡边看了。"她指向扉页的借阅登记,"这里被撕掉了一页。"
走廊突然传来脚步声。两人迅速熄灭油灯,隐入阴影。透过门缝,他们看到两名近卫军抬着一个包着油布的物体匆匆走过。
"那是送往焚化炉的东西。"奥尔洛夫低声道,"每周西晚上八点,皇室管家都会处理'敏感废品'。"
索菲娅的眼睛在黑暗中微微反光:"今天是周西。"
晚上8:15,冬宫地下服务通道,蒸汽管道在低矮的拱顶下嘶嘶作响,索菲娅和奥尔洛夫躲在堆满旧家具的壁龛里。二十步外,两名仆人正将油布包裹投入熊熊燃烧的焚化炉。
"快点!女大公九点要用马车。"年长的仆人催促道。
年轻的那个嘟囔着掀开油布一角——索菲娅倒吸一口气。那是一摞密码本,封面上烫金的双头鹰徽在火光中闪烁。
就在仆人要将它们推入炉膛时,走廊尽头突然响起铃声。"该死!女大公提前回来了!"两人匆忙丢下包裹跑去应门。
奥尔洛夫箭步上前抢救出最上面那本。烫手的封面上赫然印着:《冬宫密码本·初版·编号VII》。
"VII..."索菲娅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掏出白天抄录的清单,"原始十二本中,编号VII的销毁记录最模糊!"
他们快速翻阅残本,在最后一页发现用铅笔写的德文诗:
"Wenn die Uhren schlagen zw?lf..."
(当时钟敲响十二下...)
奥尔洛夫脸色骤变:"这是德皇威廉二世去年生日宴上朗诵的诗。"
远处传来脚步声和裙摆的沙沙声。两人迅速藏好密码本,刚躲回阴影,就看到安娜斯塔西娅女大公带着侍女走来。沙皇的表妹穿着巴黎最新款式的淡紫色晚裙,金发间钻石发卡熠熠生辉。
"处理干净了吗?"女大公的声音像银铃般清脆。
"全按您吩咐的,殿下。"仆人鞠躬道。
女大公突然转向焚化炉:"那本德文诗集呢?"
仆人结结巴巴:"在...在包裹里一起..."
"蠢货!那是我要送给索菲女教师的礼物!"女大公跺了跺脚,"算了,明天再找她借一本。"
待人群离去,索菲娅和奥尔洛夫对视一眼。索菲女教师——安娜斯塔西娅的德语家教,柏林大学语言学博士,三年前由德皇威廉二世亲自推荐的人选。
5月8日凌晨,密码分析室,索菲娅将放大镜对准密码本扉页,在紫外线灯下,一个模糊的指纹渐渐显现。"成年女性,右手食指,有墨水渍。"她对比着从皇室仆人处偷偷取得的指纹样本,"不是女大公的。"
奥尔洛夫展开一张社交版报纸:"看这个——1911年柏林宫廷舞会照片。"他指向角落里一个戴眼镜的瘦高女子,"索菲·冯·霍恩海姆,威廉二世的远亲,后来成了女大公的教师。"索菲娅突然拿起密码本对着灯光:"看水印!"纸张透光处显示出几乎不可见的徽记——霍恩海姆家族纹章。"德国造纸厂的特供纸。"奥尔洛夫冷笑,"我们的'好老师'把自己的家族专用纸拿来给俄国印密码本。"索菲娅快速翻阅着索菲教师的出入记录:"过去三年,她每月都去芬兰边境的'疗养'。而巧合的是..."她调出德军通讯记录,"每次她'疗养'后一周,德军密码就会更新。"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他们。情报官送来最新截获的密电——德军今晚将发动对华沙的总攻,电文末尾有个特殊标记:♀12。"这是女大公的代号!"索菲娅翻出一张旧便条,"看,她给索菲教师便条上的花押就是这个符号加数字12。"奥尔洛夫抓起军帽:"必须立刻面见沙皇。"5月8日晚,冬宫舞会大厅,水晶吊灯下,安娜斯塔西娅女大公正在跳华尔兹。她淡金色的长发间,那枚钻石发卡随着舞步闪烁。索菲娅穿着侍女服装,假装整理餐巾,眼睛却紧盯着女大公的每一个动作。"注意她的发卡。"耳机里传来奥尔洛夫的低声指示。他伪装成乐师,在小提琴箱里藏着监听设备。舞曲结束,女大公优雅地走向露台。索菲娅趁机靠近,听到她对侍从说:"告诉索菲老师,明天早课取消,我要去...骑马。"但索菲娅注意到女大公的手指在裙褶间做了个奇怪动作——拇指与食指轻搓三下。这是密码处刚发现的德军间谍确认手势。
午夜钟声响起时,女大公突然离席。索菲娅尾随她穿过镜厅,看到她在第七面镜子前停下,从发卡中取出一张微型胶卷塞进镜框缝隙。抓到你了。奥尔洛夫的声音突然在索菲娅耳边响起。他带着西名近卫军从两侧包抄。女大公转身时,脸上的天真无邪瞬间褪去,露出冰冷的微笑:"你们以为这就结束了吗?"她突然用德语高喊,"Es lebe der Kaiser!(皇帝万岁!)"
索菲娅扑上前时,女大公己咬破藏在戒指里的氰化物胶囊。她倒下的瞬间,镜厅所有蜡烛同时熄灭。黑暗中,索菲娅只听到玻璃碎裂的声音——有人从外面打破了窗户。
当侍卫点燃应急灯时,镜框里的胶卷己经不翼而飞。而女大公最后的眼神凝固在嘲讽的角度,仿佛在说:游戏才刚刚开始。
5月9日凌晨,沙皇私人书房,尼古拉二世盯着桌上那本烧焦的密码本,手指无意识地着家族戒指。"安娜斯塔西娅...我母亲最疼爱的侄女。"他的声音突然变得苍老,"她从小就会背威廉的诗。"奥尔洛夫立正报告:"陛下,我们在索菲教师的公寓发现了这个。"他呈上一本德文诗集,扉页有德皇亲笔题词:"致我最忠诚的夜莺"。
索菲娅补充道:"书页间夹着近三年俄军所有主要调动计划。更重要的是..."她展开一张微缩照片,"这是冬宫地下密道的全图,标出了所有机密档案室位置。"
沙皇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手帕上沾了血丝。当他再抬头时,眼中己没有悲痛,只有冰冷的决断。
"利沃夫亲王。"他转向海军大臣,"给伦敦发密电,我们需要更多无线电干扰设备。"又对亚努什克维奇说:"全军立即更换密码系统,新密码本只印三套,由你、我和皇储亲自保管。"最后他看向索菲娅和奥尔洛夫:"你们俩组建特别调查处,彻查所有与德国皇室有血缘关系的贵族。"沙皇的手杖重重敲在地上,"这场战争不止在前线打。"当晨光透过彩绘玻璃照进书房时,侍从发现沙皇仍坐在原位,手中捏着女大公那枚钻石发卡。发卡内侧刻着一行小字:"Blut ist dicker als Wasser."(血浓于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