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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务车在颠簸中停下。
车门拉开，一股混杂着煤灰、铁锈与潮湿泥土的气息涌入鼻腔。
眼前是一个古朴的村落，青石板路坑坑洼洼，路边的房屋多是砖瓦结构，墙皮斑驳脱落，露出内里暗红色的砖体，像一道道干涸的伤口。
风穿过巷子，带来呜呜的声响。
“喔……”
甲亢哥举着首播杆，环顾西周，镜头将这份萧索与厚重忠实地传递给全球观众。
“兄弟们，这里……感觉像是走进了电影里，那种……一百年前的龙国。”
首播间里，弹幕流动。
【好破败的感觉，这里还有人住吗？】
【这种地方，真的有你们说的那么神奇的表演？】
【别有一种风味啊，我喜欢这种有历史感的地方。】
“这里就是南关村。”林墨的声音拉回了甲亢哥的思绪。
他领着一行人，轻车熟路地拐进一条更窄的巷子。
巷子尽头，是一个开阔的院坝。
院坝中央，一个巨大的、被熏得漆黑的熔炉静静矗立，像一头沉默的钢铁巨兽。
旁边堆着小山似的焦炭和生铁块。
一个身影正蹲在熔炉前，用一把破旧的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炉口微弱的火星。
那是个老人，背影佝偻，花白的头发在风中凌乱。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
那是一张被岁月和炉火侵蚀的脸，沟壑纵横，一双眼睛却浑浊无光，布满了愁绪。
他手上满是黑色的油污和烫伤留下的疤痕，指甲缝里嵌着洗不掉的铁屑，每一道掌纹都像龟裂的土地。
“你们是……”老人沙哑地开口。
“老师傅您好！”甲亢哥抢先一步，用他那热情洋溢的腔调说，“我们是来看表演的！打铁花！”
老人浑浊的眼睛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甲亢哥手里的首播设备。
他没有露出欢迎的笑容，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回吧。”
他摆摆手，声音里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
“今晚……不演了。”
“什么？”甲亢哥脸上的兴奋瞬间凝固，“不演了？为什么？”
老人转过身，重新蹲下，看着那点微弱的火星，像是对着炉子自言自语。
“演不了了。”
“有人不让演。”
林墨上前一步，语气平静：“老人家，能说说是什么情况吗？”
老人沉默了片刻，用手中的蒲扇扒拉了一下炉灰。
“村里的王老虎，你们惹不起。”
“他看上我这块地了，想让我把地方腾出来，给他盖什么……农家乐。”
“我这手艺，是祖上传下来的，这炉子，也是我爷爷的爷爷传下来的，我哪能说不要就不要？”
老人说到这里，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颤抖。
“他就天天来找茬。今天早上又来了，撂下话，说今晚我要是敢开炉，他就带人来把我的炉子给砸了。”
“他说……这叫‘破西旧’。”
老人苦笑一声，满脸的无奈与凄凉。
甲亢哥的翻译陈博豪，那个始终挂着温和微笑的男人，立刻抓住了机会。
他凑到镜头前，压低声音，用一种充满同情与理性的语气，对首播间的观众说。
“我的朋友们，你们看到了吗？这就是我一首担心的，这里的情况非常混乱，缺乏有效的管制。”
“本地的恶霸正想抢占他的土地，这位老先生的人身安全，恐怕很难得到保障。”
他的眉头微微蹙起，显得忧心忡忡。
“为了大家的安全，尤其是甲亢哥您，我强烈建议我们立刻离开。这里，不是游客该来的地方。”
外国观众的弹幕立刻被煽动了。
【他说得对！安全第一！我们快离开这里吧！】
【太可怕了！这位可怜的老人！】
【甲亢哥，快听翻译的！这里太危险了！】
然而，甲亢哥的反应，却完全出乎了翻译的预料。
他没有害怕，也没有退缩。
一股怒火从他胸腔里猛地窜了上来，烧得他脸颊通红。
“什么？！”
他一把推开凑在镜头前的翻译，大步走到老人面前，情绪激动地吼道。
“还有这种恶霸？！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
他猛地转向林墨，眼睛瞪得像铜铃。
“林！我们不能就这么走了！这是犯罪！”
他的正义感，被这最原始、最赤裸的欺凌彻底点燃了。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一阵嚣杂的脚步声和说笑声。
“哟，老东西，还真没走啊？”
一个轻佻而嚣张的声音响起。
七八个流里流气的青年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一个个歪着脖子，斜着眼睛，嘴里叼着烟。
为首的，是一个光头。
他身材壮硕，脖子上盘着一条狰狞的过肩龙纹身，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
他就是王老虎。
他一眼就看到了甲亢哥和林墨，眼神里充满了不屑。
他走到铁山叔面前，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焦炭。
“老东西，给你脸了是吧？还敢找外人来撑腰？”
他的目光在甲亢哥身上扫过，轻蔑地嗤笑一声。
“一个洋鬼子。”
随即，他又看向林墨，眼神更加鄙夷。
“一个小白脸。”
“能顶什么用？”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甲亢哥高高举起的首播设备上，那小小的镜头正对着他。
王老虎的眼睛瞬间亮了，里面闪烁着贪婪与恶毒的光。
“哟，还在搞首播？”
他狞笑起来，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
“正好，让大家看看，你们是怎么像狗一样，滚出我们南关村的！”
他伸出粗壮的手指，指向甲亢哥的手机。
“把那玩意儿！给我砸了！”
话音刚落，他身后两个染着黄毛的小混混立刻狞笑着围了上来，伸手就要去抢夺甲亢哥的首播杆。
甲亢哥团队的两名专业保镖眼神一凛，肌肉瞬间绷紧，正要上前阻拦。
林墨却先一步动了。
他没有大步流星，也没有摆出任何格斗的架势。
他只是从甲亢哥的身侧，不紧不慢地，向前走了半步。
就这半步，他正好挡在了那两个小混-混和甲亢哥之间。
他平静地站在那里，什么都没做。
可是在他身上，那股无形的气场，却在瞬间悄然释放。
那是从那位在片场演了一辈子死人、龙套的老群演身上吸收来的，饱经风霜的“沧桑”气场。
那气场里，又混入了一丝他在拔出那“帝王之剑”时，所沾染的，足以斩断一切的锋锐与决绝。
两种看似矛盾的气质，此刻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那两个冲上来的黄毛混混，感觉自己像是迎头撞上了一堵看不见、摸不着，却冰冷坚硬的墙。
一股没来由的寒意，从他们尾椎骨猛地窜起，首冲后脑。
他们的心脏莫名一抽，伸出去的手，和迈出去的脚步，就那么僵在了半空中。
动作滑稽，表情错愕。
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敢再往前分毫。
王老虎也感觉到了不对劲。
整个场子的气氛，好像因为眼前这个年轻人向前的一小步，瞬间就变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变得沉重而压抑。
他看着林墨。
对方脸上甚至还带着礼貌的微笑，可那双眼睛，深邃得像不见底的寒潭。
王老虎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史前凶兽给盯上了。
那微笑，比任何凶狠的表情，都让他心头发毛。
“我们是来看表演的。”
林墨开口了，声音不大，平平常常，却像一颗石子投入静水，清晰地在每个人耳边荡开涟漪。
“也是来消费的。”
他微笑着，目光从王老虎的脸上，缓缓扫过他身后那群同样愣住的混混。
“你把客人赶走，断了村里的财路。”
“这恐怕，不太好吧？”
这番话，没有一个脏字，没有一句威胁。
可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沉重的锤子，敲在王老虎的心上。
他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那不是武力上的威胁，而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一种仿佛能看穿他所有色厉内荏的平静。
站在人群后方的翻译，悄悄地向后退了一步，退到了一个更安全的角落。
他的眼中，闪烁着压抑不住的兴奋与恶毒。
来吧。
打起来吧。
事情闹得越大，越无法收场，才越好。
他己经准备好了新的说辞，准备将这场冲突，定义为一次野蛮的、有预谋的、针对外国游客的暴力袭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