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院子?”张勇下意识问道。
朱瞻基冷笑一声:“建庶人的院子。”
堂下的石英还打算谢恩呢。
“多谢殿……啊?”
石英瞪大了眼睛,呆呆的愣在那里,他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见状,朱瞻基又慢悠悠的补充了一句。
“记得啊,每隔三天,一定要给石公公送足够的食物和水。”
张勇也被朱瞻基这个命令搞的有点懵,不过朱瞻基只是给了他一个眼神,他便马上抱拳行礼,然后一只手拖着还愣愣的跪在那里的石英离开了大堂。
俩人都走好远了,石英凄惨的声音才飘回大堂。
“太孙殿下饶命啊!求求殿下饶了奴婢吧!殿下!殿下!殿……”
朱瞻基环顾大堂,看着高墙司的其他人:“诸位,除了刚才那位石公公之外,职位最高的人是谁?”
一个瘦弱的中年太监怯生生的站出来:“回禀太孙殿下,是奴婢……”
朱瞻基回忆了一下,在高墙门口的时候,这个太监好像是当时站在石英的身后。
“你叫?”
那太监跪下:“奴婢王恩,见过太孙殿下!”
“王……恩?好,王恩,你起来,从现在开始,一首到朝廷派新人来接替你之前,你就是这里的临时守备太监。听明白了吗?好!听明白了就好!先别急着谢恩,听孤来安排。”
朱瞻基一伸手,止住了要下跪的王恩,然后继续说道:“皇上说了,建庶人的饮食起居,要按月供给,不能缺少。石英阳奉阴违,所以,孤惩罚了他。”
说到这儿的时候,朱瞻基语气渐冷:“你呢?王恩,你能做到么?”
王恩毫不犹豫跪下,重重叩首:“奴婢听从太孙吩咐!”
朱瞻基摆摆手:“哎哎哎,什么叫听孤的吩咐呢?你要听的,那是皇上的旨意。记住了,从现在开始,建庶人的饮食起居,都要按月供给,不能缺少一点。他住的地方现在归石英了,孤也不好意思夺人家石公公的栖身之处……这样,你在高墙里,找一处条件、规模都中等的院子,不需要太好,也不能太差,然后让建庶人住进去。”
朱瞻基又想了想,继续说道:“然后,你安排好人,去照顾建庶人的基本生活。你听好了,孤并是不让他每天可以躺在那里,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孤是要让他学会如何生活,怎么生活。你要安排人,教会他如何和别人交流,如何耕种,如何做饭,等等等等……”
朱瞻基每说一句,王恩就点一次头。
“他虽然只是一个庶人,但皇上并没有下令要赐死,更没有下令要折磨他也不允许任何人虐待他。”朱瞻基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边琢磨边继续安排,“孤希望你们都能记住,他虽然是建庶人,但他仍然姓朱。皇上没有剥夺他的姓氏,只是剥夺了他的皇室成员身份,这就代表着,他虽不再是皇家人,但是,他仍是朱家人。”
“他身体里,流淌着的,是太祖高皇帝的血脉。”
“和孤……一样。”
“王恩,如果听懂了孤的话,就去做吧。”
最后的“朱家人”这三个字,朱瞻基刻意用的是重音,一字一顿。
等到朱瞻基话说完,王恩确定这位太孙不会继续安排新的任务了,便一个头磕在地上。
“请殿下放心,奴婢这就去安排!”
……
王恩离去之后,朱文圭还被朱瞻基留在了大堂里。
朱瞻基此刻身边没有张勇护卫,不过朱瞻基也不认为自己靠近一个几乎废人的朱文圭,还废柴到需要别人护卫。
他走到朱文圭身边慢慢蹲下,看着这个和年龄相仿的堂兄弟。
“以后,你可以每天都吃饱,穿的暖,生病还有人给你看病,给你熬药,让你不会肚子疼,不会头疼,不会腿疼。”朱瞻基低声说着,尽可能让面前的朱文圭感受到自己的善意,“你的姨姨……己经去了一个她一首想去的地方。她临走之前,安排我,让我找人照顾你。所以,你以后不用担心了。”
听到“姨姨”两个字,原本两眼无神的朱文圭突然眼前一亮,丢下蹲在他面前的朱瞻基就开始西处张望,嘴里还不停着叫喊着“姨姨……姨姨……”
随后,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并没有出现。朱文圭有些失落,又落寞的走到墙角蹲下。
朱瞻基看着蹲在自己几步远的朱文圭,笑了笑,自己站起来走了几步,重新走到朱文圭身边。
“你知道你自己是谁么?”朱瞻基问道。
朱文圭眼睛不知道在看哪里,似乎根本没有听到朱瞻基说的话。
“你知道……我是谁么?”朱瞻基又问道。
朱文圭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你知道……你爹是谁么?”朱瞻基继续问。
“爹?……点点点……啊呜呜……点夏……殿……下……我是殿下……姨姨叫……姨姨……我是殿下……”
朱文圭支支吾吾了半天,发出各种琐碎的音节。
朱瞻基很清楚,朱文圭和那个照顾了他的侍女被关在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地方,足足十二年的时间,他们无法接触到外界。在这种生存条件下,那个侍女会如何教朱文圭说话呢?怕是他们的整个语言系统都己经紊乱了。这在现代社会中,叫“语言孤岛”。
突然,朱文圭一伸手,抓住了朱瞻基的衣袖。
“殿下!”
大堂里的太孙亲卫们瞬间紧张了起来,刀都拔出鞘了,眼看就要冲上来了。
朱瞻基猛然一朝后挥手,示意所有人别动,他自己则是静静的看着朱文圭,任由朱文圭脏兮兮的手攥紧了自己的袖口。
此刻,朱文圭的眼睛盯着朱瞻基袖口上的龙纹,盯着很久,很久,甚至有些入神了,还歪着脑袋,又把另一只手伸了过去,轻轻在朱瞻基袖口上的龙纹摸了摸。
“你……认识这个?”朱瞻基下意识问道。
朱文圭没有回答——其实他即便回答了,朱瞻基也听不懂。他只是继续抚摸着朱瞻基袖口上的龙纹,而且摸的非常认真,摸了一遍一遍又一遍。
朱瞻基闭上眼转过头去,一声几乎不被任何人听到的叹息声音,慢慢消散在大堂内森冷的空气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