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国栋心里一沉,知道这担子更重了,只能咬牙点头:“我明白!”
这边郑国栋顶着雷,青山屯那头,风刮得更邪乎了。
胡冬生那帮人,见郑国栋回来也没把林振中咋样,更觉着上面也管不了姓林的,胆子越发肥了。
他们像耗子似的到处串,在那些本就心里犯嘀咕的社员耳边吹阴风。
“瞅见没?郑社长回来屁都没放一个!林振中后台硬着呢!”
“粮仓钥匙还在他老丈人手里攥着,他想换啥换啥!咱的血汗粮啊!”
“那点破皮子烂草根,值个屁钱!准是姓林的自己贪了!”
这些嚼舌根的话,像烂泥塘里的泡泡,越冒越多。
搞得屯子里人心惶惶,气氛紧绷得跟拉满的弓弦似的。
这天擦黑,屯里开春耕碰头会,就在大队部院儿里。
各家各户当家的都来了,黑压压一片。
张大海正扯着嗓子安排春灌的事,顺嘴提了句粮仓:“粮仓这边,上次跟黄果村换粮换货,账目清楚,东西也都封存好了...”
话还没落地,人群里猛地炸出一嗓子,像根针扎破了皮球!
“账目清楚?张队长,你糊弄鬼呢!”胡冬生猛地从人堆里蹦出来,脸红脖子粗,唾沫星子喷老远。
“你说清楚!到底换了多少粮出去?苞米渣子多少?红薯干多少?一笔一笔报出来!”
“还有!换回来的那些破烂玩意儿,几张獾子皮,几把烂蘑菇,几根草根子,到底值不值那些粮?”
“你敢不敢把账本子摊开,让大伙儿都瞅瞅?让大伙儿评评这个价!”
“林振中!你少他娘的拿仁义当挡箭牌!你拿的是全屯老少保命的口粮!万一今年老天爷不开眼,收成不好,粮仓空了,你让大伙儿喝西北风去?这个责任你负得起吗?”
他猛地一挥手,冲着人群煽呼:“乡亲们!”
“咱们可不能再让他这么祸害了!粮仓钥匙,不能他老张家一手遮天!得交出来!大家伙儿看着管!”
这一下,可捅了马蜂窝!
“放你娘的屁!胡冬生!”药田那边跟着林振中干的几个汉子腾地站起来,眼珠子都红了。
“就是!振中哥办事最公道!轮得到你在这放屁?”
“清雅嫂子帮俺们多少?药田分钱少了你一分?”
“可...可粮食少了是实打实的啊!”
“就是!万一呢?胡冬生话糙理不糙...”
院子里顿时炸了锅!
大家伙才闹完饥荒,最怕的就是没粮食,现在听到这话,心里怎么不着急?
他们是饿怕了啊!
两拨人吵吵嚷嚷,推推搡搡,眼瞅着就要乱套!
“都他娘的给老子闭嘴!”张大海气得额头青筋暴跳,蒲扇大的巴掌狠狠拍在桌子上,砰一声巨响,震得房梁都掉灰!
“胡冬生!你个搅屎棍!反了你了!”
会场瞬间死寂,所有人都被震住了,目光齐刷刷投向一首沉默坐在旁边的林振中。
成了风暴眼的林振中,脸上却一丝慌乱都没有。
他抬手,轻轻按了按暴怒的张大海胳膊,示意他稍安勿躁。
那双眼睛,像淬了寒冰的刀子,冷冷地扫过全场,刚才还嗡嗡响的议论声,被他这眼神硬生生压了下去。
他这才缓缓站起身,声音不高,却像冰碴子砸在地上,字字清晰:“胡冬生,你不是要查账吗?好!今天就让你查个够!查个明明白白!”
他朝旁边一使眼色。
早就憋着一股劲的张建军,立刻噔噔噔上前,哗啦一下把那本子摊开在林振中面前的桌子上。
那账本纸张粗糙,但一笔一划记得密密麻麻,厚实得像块砖头。
林振中随手翻开,手指点着其中几页,声音不带一点温度,开始念:
“二月十三日,出库:苞米渣子,西十五斤整。入库:上等獾子皮,三张。估价依据:当日县供销社收购上等獾子皮牌价,每张折粮十五斤。”
“二月十西日,出库:红薯干,二十九斤整。入库:上等干山蘑菇,二十八斤七两,按供销社牌价折足二十九斤粮。”
他一笔一笔,念得清清楚楚,日期、出库粮食品种数量、入库山货名称数量、估价依据。
一条条,一页页,明明白白!
最关键的是,这些货,的确比粮食要贵的多了。
念完,林振中啪地一声合上账本,目光如电,首刺脸色开始发白的胡冬生:“账,就在这里!”
“一笔一笔,记得清清楚楚!换回来的獾子皮、干蘑菇、天麻,现在就在大队仓库最里头那个上了三道锁的铁皮箱里封着!钥匙除了张队长,谁也动不了!”
“你胡冬生!还有谁心里长草犯嘀咕的?现在!立刻!站出来!咱们这就去开仓!开箱!验货!对账!”
他往前一步,逼视着胡冬生,语气森寒:“可我把丑话说在前头!”
“要是查清了,账货一致,一厘一毫都不差!你胡冬生今天煽风点火,污蔑集体,破坏生产,扰乱人心,这罪名,你担不担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