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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0年12月20日陈晋站在和平饭店九楼的套房里，指尖划过冰凉的玻璃幕墙。南京东路上攒动的人头如同迁徙的蚁群，手电筒光束在梧桐树影间织成光网。
"晋哥，交易大厅提前开门了！"李晓芸撞开房门，呢子大衣上沾满雪粒。她手里攥着皱巴巴的传单，油墨未干的"紧急公告"西个红字刺得人眼疼。
陈晋接过公告，英雄牌钢笔在"即日起取消5%涨跌幅限制"的字样上画出血色圆圈。楼下突然传来玻璃碎裂声，十几个裹着军大衣的男人正往交易所侧门冲锋。
"系统，调取豫园商城实时数据。"
"叮！检测到黑市溢价己达480元，建议开盘集合竞价挂单500元。"机械音响起时，陈晋的视网膜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买单队列。昨夜在饭店听到的消息竟是真的——温州炒房团包下三节火车皮，带着两千万现金正在赶来。
李晓芸将二十本存折摊在地毯上，深蓝色的封皮映着水晶吊灯光晕。这些连夜从全国各地调集的资金，让存款总额达到了骇人的三百万元。姑娘的手指在算盘上翻飞，苏州口音的报数声清脆如珠："辽宁机械厂王科长汇来八万，鲁省机械商沈老板三十万，还有......"
话音未落，楼下突然爆发出海啸般的声浪。陈晋掀开天鹅绒窗帘，看见交易所广场立起十块巨型黑板，穿绿军裤的工作人员正用粉笔书写股票代码。最醒目的位置，豫园商城昨日收盘价被365元的字迹反复描粗，旁边新添的"开盘参考价400元"还在往下掉粉笔灰。
和平饭店旋转门前，三辆虎头奔驰喷着白气。被称为"上海滩证券教父"的杨怀定摇下车窗，羊剪绒帽子下露出刀刻般的法令纹："黑市现在喊到五百了，侬讲今日能冲到哪里？"
"杨老师看呢？"陈晋接过对方递来的中华烟，防风打火机的火苗在晨风中明明灭灭。
"当年国库券异地套利，阿拉日赚十万就觉得要心梗。"杨怀定吐出的烟圈飘向陆家嘴方向，那里还是一片芦苇荡，"今朝这个场面......"他突然压低声音，"交易所里有内鬼，侬的0258号红马甲，早上被看到在华侨饭店见深圳来人。"
陈晋瞳孔微缩，想起昨日苏梦欲言又止的神情。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他瞥见交易所三楼闪过一道反光——那是长焦镜头的玻璃，至少有五家媒体在蹲守新中国首位百万股民的动向。
上午八点十五分，交易大厅己成沸腾的熔炉。陈晋刚跨进门槛，就被热浪掀了个趔趄。三十台386电脑全部黑屏，穿藏青制服的工程师正抡起扳手砸主机箱。橡木柜台上方，二十块小黑板写满粉笔字，穿红马甲的交易员举着报价牌在人潮中沉浮。
"豫园商城！口头竞价520元！"
"市百一店有人抛售！接不接？"
"电真空分时走势图呢？黑板！快擦黑板！"
陈晋护着李晓芸挤到0258号席位前，年轻经纪人的金丝眼镜只剩单边镜腿。他背后的黑板上，豫园商城报价正在以每分钟十元的速度飙升：550、580、600......
"陈先生，系统又瘫痪了！"0258号经纪人扯着沙哑的嗓子，"现在全改手工报价，您要挂单得去竞价区！"
陈晋摸出硬纸卡时，余光瞥见两个穿皮夹克的光头正在逼近。那是杨百万提醒过的温州帮打手，他们手上的劳力士金表折射着危险的光。
刹每个红马甲的报价牌上都浮现出半透明的时间戳，穿中山装的黄牛腰间大哥大显示着异地黑市价格，甚至三楼记者们的尼康F4相机快门次数都化作数字瀑布。
"叮！检测到做空势力介入，11:23分将出现恐慌性抛售。"机械音响起时，陈晋视网膜上划过一道血色预警线，"建议在600元价位建立空头头寸。
陈晋笑了。他抽出英雄钢笔，在二十张委托单上龙飞凤舞：豫园商城，限价买入600元，全仓。当他把单据拍在0258号经纪人面前时，听见身后传来整齐的抽气声——黑板上的最新报价突然跳水至550元。
"深市资金撤了！快抛！"
"武汉有人砸盘！"
"交易所要查封违规账户！"
恐慌像瘟疫般蔓延。穿貂皮大衣的妇人晕倒在柜台前，戴金丝眼镜的教授把交割单塞进嘴里咀嚼，两个光头打手正用温州话疯狂打电话。陈晋却注意到，东北角的三个红马甲正在黑板擦去的价格下偷偷填写买单。
视网膜上顿时浮现红色箭头，海量买单正通过场外协议流入三个神秘账户。陈晋嘴角勾起冷笑，这手法他在2015年股灾时见过——虚假报单诱导抛盘，暗度陈仓吸筹。
当报价暴跌至500元时，陈晋抓起李晓芸的手冲向结算窗口。"平仓！所有空单现在平仓！"他的吼声穿透嘈杂声浪。0258号经纪人呆若木鸡地看着他——半小时前建立的空头头寸，此刻盈利己达百万之巨。
"系统提示：下午场外交易市场将出现报复性反弹，豫园商城目标价位800元。"
陈晋望向窗外，黄浦江上货轮鸣笛悠长。对岸浦东的芦苇丛中，推土机正在轰鸣，三十年后这里将矗立起中国最高的证券交易所大楼。而现在，他口袋里烫金的存折正在发胀，像一枚等待破茧的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