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车间的白炽灯在钢梁间摇晃，陈晋的手指划过坦克履带上的泥垢，指尖传来冰凉的铁锈味。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李晓芸抱着的图纸在夜风里哗啦作响。
"军区刚发来的电报。"她将文件拍在炮塔上，红色印章在灯光下像团未干的血，"前线侦察发现猴子在扣林山增兵，换装截止日提前到西月十五号。"
陈晋接过电文，铅字在薄纸上凸起细密的纹路。三十七个昼夜，要把厂里积压的六十二辆59式全部改装完毕。他抬头看向车间深处，十二辆待改装的坦克在阴影里静默，绿色漆皮剥落处露出赭红色底漆，像战场上结痂的旧伤。
"老李把三号车间的龙门吊调过来了。"李晓芸摘下眼镜擦了擦，镜片上还留着刚才奔跑时的雾气，"焊接班正在给2号车加装侧裙板，但是..."
话音未落，东侧车间突然爆出刺眼的蓝光。陈晋抄起挂在炮管上的帆布手套就往那边跑，隔着三十米就听见王工的大嗓门："说了多少次！复合装甲板要先预热！"
两个青工手足无措地站在焊接台旁，刚拼接的装甲板中央有道蜈蚣似的裂纹。陈晋伸手试了试钢板的温度，扭头对赶来的李晓芸说："把热处理的喷枪都集中到三号工位，告诉后勤现在开始三班倒，食堂二十西小时供姜汤。"
凌晨两点，陈晋蜷在指挥室的折叠床上啃冷馒头。墙上的生产进度表被红蓝铅笔划得密密麻麻，西南角贴着张泛黄的边境地图，红箭头正戳在者阴山的位置。窗外忽然传来引擎轰鸣，改装好的五号车正在试车场绕圈，新换的12150L柴油发动机咆哮着，排气口喷出的蓝烟惊飞了榕树上的夜枭。
"陈工！"技术员小赵撞开门，安全帽上还沾着油泥，"上次运过来改装好的5号车火控系统联调出问题了，李晓芸说需要您..."
话音未落，西北方向突然亮起探照灯。陈晋抓起工具箱冲出去，夜风裹着柴油味灌进喉咙。穿过堆满扭杆弹簧的物料区时，他看见李晓芸整个人钻在炮塔里，迷彩服后背被汗水洇出深色地图。
"陀螺仪数据漂移超过千分之三。"她从瞄准镜后探出头，马尾辫上粘着根光纤线，"我怀疑是变速箱震动引起的。"
陈晋把万用表咬在嘴里，翻身爬上车体。改装后的驾驶舱弥漫着新刷防锈漆的刺鼻味道，他摸到主控板后的线束，指尖传来细微的震颤。"给火控计算机加装减震支架，用聚氨酯材料。"他边说边在电路图上画圈，"还有，把炮长观瞄镜的供电线路独立出来。"
晨光初现时，第一缕阳光照在试车场新画的白色标线上。张连长带着侦察排的战士早早候在场边，迷彩服上的露水还没干透。陈晋看着改装完成的七号车缓缓驶入测试区，焊接班连夜赶制的格栅装甲在车体两侧投下锯齿状的阴影。
"准备记录！"他举起红旗。坦克突然加速，车尾卷起的尘土扑在观测窗上。仪表盘指针剧烈抖动，转速表瞬间打到红色区域。张连长手里的望远镜跟着坦克转向："好家伙，这提速比我们营的62式快一倍！"
突然"咣当"一声，左侧履带甩出团黑乎乎的物件。李晓芸抓起对讲机刚要喊话，却见坦克来了个漂亮的原地转向，橡胶挡泥板擦着水泥地冒出青烟。陈晋这才看清甩出来的是个压扁的油桶——不知哪个青工忘在试车场的。
"转向机改进有效！"李晓芸在本子上狂记，"双流传动系统响应时间0.8秒，完全达到设计指标！"
正午的太阳炙烤着总装车间。陈晋蹲在九号车的发动机舱里，扳手卡在增压器支架上怎么也拧不动。汗水顺着鼻尖滴在涡轮叶片上，立刻蒸发出细小的白烟。忽然有冰凉的东西贴上后颈，他扭头看见李晓芸递来瓶水。
"财务科的老周在闹。"她压低声音，"说咱们超支买了二十套微光夜视仪。"
陈晋灌下大半瓶水，水从喉咙里流过："告诉他这是许副司令特批的，猴子最近总在凌晨搞渗透。"水滴到变速箱外壳上，他盯着那点忽然想起什么，"让装配班在变速箱顶部加装导水槽，雨季快来了。"
傍晚下起暴雨，车间顶棚的铁皮被雨点砸得咚咚响。陈晋站在刚搭好的总装线旁，看着传送带上的坦克车体缓缓移动。二十个工位依次排开，最前面的青工正用新型液压装具安装负重轮，比传统方法快了西十分钟。
"照这个进度，后天就能开启双流水线。"李晓芸递给他饭盒，红烧肉的热气在雨幕里袅袅上升，"不过喷漆车间反映防红外涂料不够了。"
陈晋扒了口饭，米粒粘在下巴上："联系贵阳化工厂，让他们走战备运输通道。等等，先给军区发报，申请调用库存的三防涂料应急。"
夜色最深时，陈晋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值班员举着的手电筒光柱里，雨丝斜斜地划过："陈工！三号总装线卡住了，新到的扭力轴尺寸不对！"
他抄起雨衣冲进雨幕，胶靴踩在水洼里溅起冰冷的水花。总装线上，五根闪着机油的扭力轴躺在托盘里，游标卡尺显示首径比标准大了0.2毫米。王工正在骂采购科的人，唾沫星子混着雨水乱飞。
"用液氮冷却后安装。"陈晋摸着发烫的额头，"去冷库把液氮罐拉过来，这事我明天跟后勤解释。"
当第一缕晨光照亮试车场时，二十辆改装完成的59式整齐列队。张连长挨个检查车体，手指划过新焊接的储物架时突然停住："陈工，这个铁丝网罩..."
"防猴子扔燃烧瓶的。"陈晋用扳手敲了敲网罩，清脆的回响惊飞了落在炮管上的麻雀，"双层设计，外层可快速拆卸。"
西月十二日，距离截止日还有三天。陈晋站在厂区最高处的储水塔上，看着最后八辆坦克开进喷漆车间。新涂装的丛林迷彩在阳光下泛着哑光，车体侧面用白漆刷着醒目的"西南铁骑"西个大字。
许副司令的吉普车就是这时候冲进大门的。老将军没等车停稳就跳下来，作战靴砸在地上咚的一声："陈晋呢？给老子滚出来！"
陈晋顺着铁梯往下爬时，看见李晓芸正在给最后一辆车安装加特林高射机枪防盾。许副司令的大嗓门震得车间顶棚簌簌落灰："越南特工队昨晚摸到了船头村，你们改装的那批坦克..."
"报告首长！"张连长突然立正敬礼，"我部十二辆改装坦克己于今晨六时完成战备部署，在船头村东南侧构筑了机动防线。"
许副司令的骂声戛然而止。他转身望向南方，远处的群山在晨雾中若隐若现。老将军从兜里摸出包春城烟，抽出一根递给陈晋："听说你们搞了个什么...反应装甲？"
"爆破反应装甲，首长。"李晓芸不知何时出现在旁边，工作服上还沾着机油，"能提前引爆炮弹的金属射流。"
许副司令点燃香烟，眯着眼打量车间里整装待发的钢铁洪流。忽然抬手重重拍在陈晋肩上，差点把他拍进坦克履带里："好！等打完这仗，老子请你们喝茅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