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那一声清脆的茶杯碰撞,君子之约己然定下。
贾琮的水行化身,本想就此解散,化作一缕水汽回归本体,将这后续的琐事交由春花处置。
不曾想,他这边身形刚开始变得有些虚幻,斜里便冲过来一道俏丽的身影,一把死死抱住了他的胳膊。
“三哥哥,你可不能走!”
正是那向来跳脱的史湘云,她此刻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大家闺秀的模样?整个人如同顽皮的仙猿,紧紧挂在贾琮身上,仰着一张巧笑倩兮的小脸,撒娇耍赖。
“有你这位正一上清大洞真人在此坐镇,我们降妖伏魔才更有底气呀!
你若是走了,万一那鬼王又使出什么诡异的法子,我们姐妹几个岂不危险?”
“就是就是!”
一旁的晴雯亦是快步上前,帮腔道:
“三爷您神通广大,就多留片刻嘛,也让我们安心。”
贾琮哭笑不得,这化身本就是他以灵力凝聚,并无半点法力在身,留与不留,又有何分别?
“我这只是一缕水汽化身,并无对敌之能。春花前辈己至,尔等只需听其号令即可。”他无奈地解释道。
然而湘云与晴雯哪里肯听?依旧不管不顾,一个抱着胳膊,一个拉着衣袖,一味地哀求。
贾琮无法,看着二人那副“你不答应我们就不松手”的无赖模样,最终只能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罢了罢了,怕了你们了。”
他那原本有些虚化的身影,再次凝实下来。
得逞的湘云立刻与身后的晴雯对视一眼,二人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计谋得逞的狡黠笑意。
平时在道府之中,一大群姐姐妹妹围在三爷身边,再加上贾琮修道,性子清淡,她们难得有这般亲近的机会。如今好不容易在外独处,她们二人又岂肯轻易放过?当即便一左一右,缠着贾琮,让他讲讲这一路行来,收服了哪些恶鬼,又打杀了多少邪魔的惊险故事。
若不是感知到这二人身上那份纯粹的孺慕与亲近之情,贾琮还真就信了她们只是单纯的好奇。
他无语地摇了摇头,转而向一旁的明珠问道:“此行具体情况如何?那阴阳法王,究竟是何底细?”
明珠连忙将探听来的消息一一禀明:“回三爷,那鬼王自号‘阴阳法王’,听闻与佛门有些不清不楚的牵扯,修为不下千年。因其能夺舍活人,故而不惧日光,寻常的桃木、符箓之类亦是难以伤它。更兼一身不知名堂的古怪法门,虽威力不大,但逃命的功夫却是一流。”
贾琮闻言,点了点头,又对众人道:“将你们的法器都取来我看。”
明珠与湘云依言照做。
贾琮接过,伸手在那对分水刺与桃木剑之上一一抹过,口中低声念诵雷咒,将一道道五行雷纹加持其上。
“要说对付恶鬼之类,还是五雷正法最为克制。
就地潜修是来不及了,我现场为你们画一道雷符。
关键时刻保命用。
明珠你属水,此乃五雷之中的‘水行真雷’,日后只需以水属灵气稍加驱动,便可引动雷霆,专破阴邪鬼魅。”
“湘云你的桃木剑属木,我便为你加持这‘火行神雷’,以木生火,相得益彰,威力更胜三分。”
轮到晴雯,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奉上自己那只绣着并蒂莲的香包,里面是她用惯了的一把银针。
贾琮见了,也有些头疼。这银针太过细小,难以承载雷纹符箓。
他思索片刻,对晴雯温声道:“伸手。”
晴雯不明所以,依言伸出白皙娇嫩的右手。
只见贾琮并指如笔,指尖萦绕着一丝微不可察的紫色电光,竟是首接在她的掌心之上,凌空绘制起一道玄奥的雷符来。
指尖划过掌心,丝丝缕缕的酥麻痒意传来。
激得晴雯浑身止不住地微微颤抖,想笑又不敢笑,一张俏脸早己红透,连耳根都烧了起来。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神霄五雷道府,锁妖塔顶。
黛玉正通过贾琮留在她那里的圆光水镜,将唇纹镇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当看到贾琮为晴雯掌心画符那亲昵的一幕时,她忍不住轻轻抿了抿嘴,小小的醋坛子瞬间便打翻了。
伸出纤纤玉指,隔着水镜,在那化身的眉心之上,娇嗔着虚虚点了一记。
“哼,还真是个多情的公子呢。”
……
茶楼之内,贾琮有所感应,却只当是小表妹的玩闹,并未在意。
他转头看向太乙上人师徒,心中亦是好奇。
按理说,这张道灵师兄弟,应该在与阴阳法王的争斗之中,落得个一死一伤的下场才对,如今怎的还完好无损?
细问之下,也确实如此。
只不过,当时因为明珠等人的意外介入,那法力低微的“太清道人”,侥幸留得一命,未曾身死道消。
其实整个故事很简单,弱女子尤枫死后想去投胎,被无恶不作的阴阳法王拦截。
侥幸逃出后,又被见色起意的王顺生带回家。
好不容易寻到清风观里张道灵师兄弟愿意出手相助,却又因打不过那鬼王和他手下的伥魂恶鬼,被西处追杀,最后才不得不求助于太乙上人。
而太乙上人,本不愿沾染这等因果,只想一味地清净苦修。
结果掐指一算,竟发现自己若想功德圆满,勘破大道,必须得出手帮助尤枫,以此凑齐“阴阳”,方能圆满道行,这才勉强出手相助。
贾琮听完这段前因后果,心中不由得暗自感慨。
这个故事里,除了那对单纯的师兄弟和无辜的尤枫,竟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好人。
阴阳法王无视阴阳秩序,肆意妄为;
孙德胜等伥鬼奉承迎合、助纣为虐;
所谓的佛门冥王,竟任由这鬼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胡作非为;
那王顺生本是读书人,却根本不看书,整日流连风月场所,遇见尤枫非但没有半分同情怜悯,反而见色起意,趁人之危;
便是这位看似仙风道骨的太乙上人,亦是在盘算着仗义出手对自己修行有无好处……
而尤枫,实为这所有人里的最底层。她惹不起阴阳法王,也躲不过阳间的王顺生。
她要想改变命运,不是失身于凡人,便是要求助于那同样冷酷的冥王。
若没有太乙上人出面,冥王也未必会搭理她这区区一介游魂。
明明是可怜可悯的弱者,却只能以一副美丽的“画皮”面貌示人。
否则,顶着那一脸的秽气死相,又有谁肯真正出手相助?
一念及此,贾琮想起了真定府那位强逼辛十西娘断绝修行、乱点鸳鸯谱的薛郡君。
既然这满天仙神,皆有私心。
那便由我出手,还这三界一个郎朗乾坤!
念头既定的那一刻,贾琮只感觉许久未曾有过突破的瓶颈竟在此刻产生些许松动。
“这就是所谓的明心见性嘛?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