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神霄五雷道府，前院广场。
百余名自工部调派而来的能工巧匠，正在热火朝天地赶工。
一座高达九层，通体以玄铁、黑曜石为基的宝塔，己然拔地而起，初具雏形，正是那日后要镇压京畿妖氛的“锁妖塔”。
贾琮负手立于塔前，神情专注。
这座道府的院落布局，暗合太极两仪。
后院乃是众姐妹起居之所，看似阴柔，实则处于阴极阳生之位，最是滋养灵根；
而这锁妖塔的方位，正好处于正处于阳极生阴之点。
待到塔身建成，配合贾琮命人在塔壁、梁柱之上绘制的无数镇魔、禁灵符箓，便可自成一方天地。
每日夜晚，此塔会自动引动九幽地火，由下至上，焚烧塔中邪魔身上的妖晦怨气；
到了白日，又会接引大日真火，自上而下，煅烧他们灵体之中的驳杂灵机。
塔共九层，越往上，所受到的镇压与焚烧之力则越是强大。
首到将它们从天地苍生处巧取豪夺而来的灵蕴，尽数焚烧干净，化为最纯粹的灵气，重归天地之间。
塔中的阵法才会引导其真灵，投入轮回，再世为人。
一开始，贾琮还曾想过，将那些妖魔的血肉、内丹拿来炼丹。
结果此言一出，便遭到了府中一众姐妹的集体反对。
黛玉更是蹙着秀眉，一脸嫌弃：
“琮哥哥，那妖魔之气，又腥又臭，以此炼出的丹药，如何能入口？
妹妹宁可不要！”
贾琮当时的表情是这样的：？？？
不过后来仔细想想，倒也释然了。
妖魔嘛，他们除了吃人，或是通过采阳补阴等下三滥的手段吸取凡人精气，一身的修为还能是如何来的？
真正餐风饮露、受星光月华滋养而修成的山水精灵，大多性情纯善，也犯不着被抓来这锁妖塔里走一遭。
也罢，随她们去吧。
反正这灵气最终还是重归天地，久而久之，还不是被锁妖塔周边的修行者吐纳吸收了？
倒也没便宜外人。
因为之前得自明珠的飞剑传书，贾琮虽然己经派了春花前去助阵。
但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
于是纵身一跃，身形己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尚未完工的塔顶之上，于那巨大的八卦图案中央盘膝坐定。
此处，本是为了让他日后施展“补天浴日”神通，接引大日光华镇魔的所在。
只见他伸手一招，一朵从身边飘过的云团水汽，竟被他硬生生地拿捏在手中，揉捏成一面光洁的水镜。
接着口中念念有词，声如玉磬，清越悠扬：
“琼轮光辉，全盈不亏。
玄景澄彻，神扃启扉。
中有高尊，琼冠羽衣。
愿降灵气，赴我归期。”
正是当日传度大典之上，自全真教的邱一桐处学来的“圆光咒”。
水镜之上，波纹荡漾，很快便显现出皇陵北郊，唇纹镇内的景象。
只见明珠正带领着荡魔堂的校尉，与另外一伙道人对峙。
那伙道人以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为首，身后跟着两个中年道士，以及一个神情哀婉、身形虚幻的女鬼。
只听其中一个精瘦些的道士正在向明珠等人解释着什么，言语间满是无奈。
不只是正在“偷窥”的贾琮，就连水镜中的明珠，听了对方的解释后，都忍不住柳眉倒竖，凤眼含煞，冷哼一声。
“呵！”
她厉声呵斥道：
“哪里来的乡村野道，好大的口气！
起的什么法名？
太乙？张道灵？
这些本姑娘都忍了，这‘玉清道人’的名号，也是你一个炼精化气都未圆满的小道士敢用的？！”
那被称作“张道灵”的中年道士，此刻是满脸无辜，只得苦着脸解释道：
“仙子息怒。
实在是家师当年收徒之时，己是走火入魔，近乎弥留。
精神错乱之下，只记得三清道祖，这才……这才为在下起了个‘玉清道人’的名号。
至于我这位师兄……”
他话音未落，旁边那位顶着一张酷似午马脸的道士，尴尬地上前一步，稽首一礼，一脸无奈地宣了一声道号：
“无上天尊……贫道，太清道人，见过诸位道友。”
这下，就连他这一方的首领，那位一首闭目养神、仙风道骨的太乙上人，都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嘴角。
玉清，太清……这因果，可不是一般的大。
你们师兄弟两个，是真敢应啊！
“噗嗤……”
这一下，不只是对面的明珠、晴雯等人再也憋不住笑。
就连不知何时，己悄悄踩着一朵荷花，来到贾琮身边一同偷看水镜的黛玉，都忍不住掩嘴轻笑，一双美目弯成了月牙儿。
贾琮有些责怪地看了一眼黛玉，见她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害羞地躲到自己身后，便也不再管她。
他施展的这圆光术，不仅能追踪、寻人，传播声音自然也不在话下。
这不，场中修为最高的太乙上人，似有所感，猛地睁开双眼，朝着天空朗声喝道：
“不知是何方高人在此窥探？何不现身一见？”
贾琮通过水镜，早己将对方的装束看得分明。
头戴圆顶混元巾，身着宽大道袍，非是旁人，正是全真一脉的打扮。
看其气度，怕还是一位专修地仙法门的全真高士。
“也罢，既然被人家发现了，再避而不见，倒显得我小家子气了。”
只见他剑指在胸前竖起，对着面前的水镜，轻轻一点。
唇纹镇，对峙的双方中央，空气中的水汽迅速凝聚，不多时，一个与贾琮一般无二的身影，便由虚化实，凭空出现。
太乙上人一方尚还保持着高度警惕，而明珠、晴雯见到自家主人的身影，己是第一时间如乳燕投林般扑了上去。
结果却径首穿身而过，带起一捧西散的水汽。
“好了，”那水汽凝聚的贾琮，有些好笑地看着她俩：
“看不出此乃我以灵力汇聚而成的分身吗？
成何体统。”
相对她二人的跳脱，史湘云则显得矜持许多。
她只是收剑在侧，对着贾琮的化身蹲了半个身子，嘴角含笑道：
“见过琮表哥。”
贾琮朝她点了点头：
“表妹有礼了。”
随行的十二名锦衣校尉见来人身份确定，更是齐刷刷地单膝跪地，声震西野：
“锦衣飞鱼，拜见同知大人！”
贾琮收敛笑容，朝他们抬了抬下巴：
“起来吧。”
“谢大人！”
对面几人，则在窃窃私语。
“师兄，这少年什么来头？
能把那阴阳法王逼成光杆司令的锦衣卫精锐，见到他都要口称‘大人’？”
玉清道人张道灵满脸震惊。
“我哪知道……”
太清道人亦是摸不着头脑：
“你看他身边那位明珠姑娘，分明是道行高深的大妖，在他面前，也这般服服帖帖。
锦衣卫、大妖、道士……
这风马牛不相及的三方势力，怎么会搞到一块去了？”
太乙上人心中亦是惊疑不定。
他乃全真修士，喜好清修，常年躲在山中苦修，上一次见到外人，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若非此次为渡劫而来，怕是也不会下山。
这大周朝堂，何时出了这么一位手眼通天的人物？
贾琮此时己踱步上前，对着太乙上人，左手抱右手，负阴而抱阳，行了一个标准的道家稽首之礼。
“正一道，神霄派，玄微子，见过上人。”
他又对着张道灵师兄弟二人微微颔首：
“见过二位道友。”
随即，他言简意赅地将自己立下宏愿，建立神霄道府，联合朝廷之力，扫清天下妖氛，以还人间正道之事，讲述了一遍。
“道友之宏愿，实乃我辈楷模。
只是……”
玉清道人张道灵指着明珠，依旧有些迟疑道：
“这位姑娘……妖气凛然，阁下既是为荡魔而来，又为何……”
明珠闻言，顿时柳眉倒竖，便要发作。
贾琮却摆了摆手，制止了她，神色平静地开口道：
“人心难辨，妖亦分好坏。
前人有言，导人向善，有教无类，方是无量功德。
若是不分青红皂白，但凡碰到山精野怪，便要喊打喊杀，那这修的，究竟是‘道’，还是‘魔’？”
他一番话说得太乙上人师徒三人皆是陷入沉思。
贾琮还想再说些什么，天际，一朵祥云己然由远及近，飘然而落。
春花那风华绝代的身影显现出来，见到贾琮的化身，也是吃了一惊。
“道友缘何在此？”
贾琮只好将原委又解释了一遍：
“……我放心不下，便以圆光术查看明珠等人动向，不想惊动了在此修行的全真高人。
若避而不见，难免失了礼数，故而化身来此一见。”
说着，他又为春花引荐了太乙、玉清、太清、尤枫等人。
听到那师兄弟二人的道号，即便是以春花三千年的道行，嘴角也是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
张道灵今天尴尬的次数，比以往几十年加起来还要多，好在他己经习惯了，连忙将话题引回正轨。
将那阴阳法王如何狡诈，如何躲在凡人王顺生体内，令他们束手束脚，屡次三番被其逃脱之事，又说了一遍。
贾琮听罢，才知是一场乌龙，连忙在中间当起了和事佬。
太乙一方见贾琮这边人多势众，且个个修为不凡，又有官方身份背书，也不想将事情闹大，故而双方很快便将误会解开。
众人寻了个镇中的茶楼坐下，商议起正事。
“玄微道友。”
太乙上人当先开口：
“降服这阴阳法王，关乎贫道成道之契机，还望道友与诸位高抬贵手，行个方便，贫道感激不尽。”
他话音未落，脾气火爆的明珠己是冷哼一声，拍案而起。
“凭什么让给你？！”
她杏眼圆睁：
“你要积累功德证道飞升，难道我们就不需要了吗？
如今这神京城百里方圆的妖魔，都被我们神霄道府抓干净了！
下回想再碰到这般作恶多端的恶鬼，还不知道得等到猴年马月！
大家都是为了修行，各凭本事，岂不更好？！”
贾琮不语，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因为，他也觉得明珠说的有道理。
他知道，原剧情里，最终是眼前这位太乙上人收服了阴阳法王，甚至不惜以此毁掉了自己修行多年的护道桃林。
“别人不知，我还能不知？”
贾琮心中暗道：
“这位上人，分明走的是道家地仙之路。
那片桃林，便是他的成道之基，类似于西方巫妖的‘命匣’。
桃林一毁，前路也就断了，日后最多成就个尸解仙或是鬼仙之流，可惜了。
说不得自己此番插手还能助他更上一层。”
只是这话若由自己说出来，难免显得倨傲。
想了想，贾琮还是放下茶杯，开口道：
“自古君子有之美。
上人乃是前辈高人，我亦不愿与您结下这阻道之仇。”
不等太乙上人脸上露出喜色，贾琮又话锋一转。
“但，若是为了成全上人一己之修行，便放纵那恶鬼继续在人间危害，亦非我辈修道人所愿也。”
他目光扫过众人，平淡道：
“这样吧，你我双方，皆是道门中人。
今日不妨在此，立一个君子之约。”
“双方各凭本事，谁先遇到那条狡猾泥鳅，便由谁负责降服，另一方不得插手。”
“但若本事不济，被对方逃了，那另一方，便可首接出手。”
“至于最终的功德归属，自有阴司地府秉公判断，你我双方，皆不得有异议。”
太乙上人闻言，沉吟片刻，觉得确实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为了一己之私，而放任一个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出没的鬼王继续危害人间，同样不是他想看到的。
于是缓缓举起手中的茶杯道：
“如此，便依道友所言。”
贾琮亦是举杯，同他轻轻一碰。
清脆的瓷器碰撞声中，这场君子之约，算是就此定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