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地府新立,黄泉路上的神魂压根儿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黑白无常也忙的不可开交。
他俩的勾魂锁链日夜铮鸣,自上任起便未得片刻喘息。
前世人间总爱用"996"笑谈牛马,拿"627"打趣老乡。
可若叫他们瞧瞧如今地府的差事,怕是要惊掉下巴。
祝红昭与葛兴两个新上任的“社畜”,当真是把一天掰成西十八个时辰在用。
勾魂簿上的朱砂字迹未干,新亡者的姓名又层层叠叠压上来。
若说人间牛马尚能偷闲饮口粗茶,这两位却是连拂去官帽上灰尘的功夫都挤不出来。
别人刚上任就上手这种高强度的工作,这实在是太地狱了。但一想到他们确实是地狱里面在上班儿,就有点莫名的好笑。
宁清和蹲下身时,破庙腐土里的指骨正巧勾住她的衣角。
罢了。
她找了几根破木棍,挖了个小土坑,把这些腐烂的指骨埋了进去。
而后又以雷火将狗母蛇的尸体焚烧殆尽。
毕竟像这种人吃多了的妖怪,大多身上怨气凝而不散,即便是被黑白无常勾走了魂魄,却也保不齐会惹来什么别的麻烦。
最好还是烧了了事。
她走出了破庙,沿着大路想了想,便朝着云安城的方向走去。
观澜城此间事了,也该去云安城看看了。
说起来云安城的地理位置也算是不错,正好在镇江正下方,也是挨着海口的位置。
自己也该去看一看才对。
都在路上,便乘着这夜色赶路而去。
但没走多久,就看到路上到处都是尸骸。
夏季的溽热让尸骸化作粘稠的蜜色,每具骸骨都像被大地含化的饴糖。
空气中夹杂着臭气,这味道实在是不好闻。
唯一还算值得庆幸的是,这里面的冤魂死鬼都被秦广王清理干净了。所以走在路上也不怕半夜遇到鬼。
只是鬼火还是能遇到的。
宁清和走一路便念了一路的往生咒,等走到出口才停下脚步。
有没有什么可以一下子把所有尸骸都埋起来的法术呢?
搜索了片刻,宁清河就想到了刚穿越异世的时候,三千大神梦中传法。
她想起来土行孙传授的"地龙诀"。
便单手覆盖于地面,体内真炁流动首接施展法术。真炁甫入土,方圆十丈的地皮便如活物般蠕动起来,将那些支离破碎的肉身温柔裹进深处。
“这里便是你等的坟墓吧。”
毕竟华夏人历来讲究尸身一定要入土,入土为安嘛。
随后,宁清和才放心的朝着云安城的方向走去。
磷火在子时格外活泼。
这些青蓝色的精灵时而聚作流萤,时而散若碎星,有几簇甚至大胆地缀在宁清和的肩膀边缘。这些鬼火成了精,有了微妙的道行,既不作恶也没行善,只能算是微小的精灵。
渐渐的整条官道渐渐亮起幽蓝的灯河,这或许是阵亡将士们最后的应答。
好吧,其实就是这些鬼火小精灵调皮了而己。
云安城的方向飘来咸腥的海风,其间混着丝缕血腥气。
宁清和忽然驻足,发现道旁歪着半块残碑,上面"忠烈"二字被血渍浸成了褐色。
她以袖拭尘,竟露出"张门王氏"的娟秀字迹,不知是哪位妻子给丈夫立的枯冢,或许如今连立碑人也成了冢中骨。
"战争啊战争……"宁清和捏碎掌心的土块,看着细沙从指缝慢慢的落下去。
战争把举着锄头的少年被训练成杀人机器,战争也让母亲们对着铠甲喊儿子乳名。
而最讽刺的是,阵亡名册上密密麻麻的"某某氏之子",而庙堂战报永远只记载将军们的功勋。
月色西沉时,她望见几个新死的游魂正在分食野果。
那些年轻人甚至不知道自己己死,还在争论家乡的杏子是否比战地的酸涩。
宁清和默默掐诀帮他们稳固魂体,至少让这些孩子走到望乡台时,还能尝出故土果实的滋味。
不多时,黑白无常的身影又出现了,带走了这些新死的游魂。
破晓前最后一段路格外寂静。
没有磷火,没有残碑,只有被踏成肉泥的野花混在血土里。
宁清和突然明白了自己为何难成正果:仙人要悟透天地至理,而她始终困在"为何农民之子要杀农民之子"这样幼稚的问题里。
晨光刺破云层时,云安城残缺的雉堞己隐约可见。
宁清和伸了伸懒腰,忽然轻笑出声。
或许正因这点执拗,她才只能在红尘里做块顽石,也去不了九重天上当块无瑕的美玉。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正所谓一千种人就有一千种人生,与其想来想去,不如现在就入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