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未减,出租车像一只笨重的甲虫,被堵在在车道上寸步难行。
雨刷器疯狂地左右摇摆,却只能勉强刮开不断倾泻而下的水幕,车窗外的世界一片模糊,喇叭声此起彼伏,焦躁地撕扯着雨夜的神经。
“师傅,还得多久?”沈遇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
司机无奈地拍了下方向盘:“唉,你看看这阵仗,别说快,能动一下都是老天爷开恩。”他指了指前方几乎凝滞的车流,语气满是无力。
沈遇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地图,代表他们的那个小点距离市一院只有不到两公里。这两公里,在平时步行也不算远,但在这样的暴雨和拥堵中,却如同天堑。每一分每一秒的耽搁,都让他心焦如焚。
“不能等了。”顾厌的声音响起,斩钉截铁。他刚才在车上一首紧抿着唇,尽管深处还残留着一丝惊悸未消的痕迹,窗外的雷声被厚厚的车厢隔绝,变成了沉闷的背景音,这让他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喘息。
沈遇与他对视一眼,立即明白对方心中所想:“师傅,麻烦您把我们行李送到医院就行,付款记录可以找到我的联系方式,我们下车跑过去。”
出租车司机点点头:“行,保证送到,你们快去吧。”
顾厌拉开车门,冰冷的雨水夹杂着狂风瞬间灌了进来,打在脸上生疼。
没有伞,两人毫不犹豫地冲出去,豆大的雨点砸在身上,瞬间就浇透了外套,寒意刺骨。脚下的积水迅速没过脚踝,每跑一步都溅起大片冰冷的水花。狂风卷着雨水抽打在脸上,几乎让人睁不开眼,呼吸也变得困难。
沈遇本就不是体力见长的人,巨大的精神压力和冰冷的雨水很快消耗着他的体力。跑了不到八百米,他的呼吸就变得急促而沉重。
“手给我!”顾厌立刻察觉到了他的吃力。他猛地停下脚步,毫不犹豫地转身一把抓住了沈遇冰凉的手。
他的手指同样冰冷,甚至因为之前的恐惧还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但那力道却异常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牵引。
“跟我跑!别停!”顾厌的声音被风雨扯得有些破碎,却异常清晰地传入沈遇耳中。他没有回头看沈遇的表情,只是用力握紧了他的手腕,几乎是半拖半拽地拉着他,再次冲进雨幕。
雨水顺着头发流进眼睛,模糊了视线。世界只剩下哗啦啦的雨声,脚下湿滑冰冷的路面,还有手腕上传来的那股坚定而灼热的拉力。
沈遇几乎是被顾厌带着在奔跑,每一次快要脱力,那只手总会适时地传来一股力量,将他往前带一步。
冰冷的雨水浸透了全身,可手腕被顾厌紧紧攥住的地方,却像燃起了一小团火,那热量顺着血管蔓延,奇异般地支撑着他早己疲惫不堪的身体,也一点点熨帖着他因为担忧沈祝而冰冷慌乱的心。
他抬眼看向前方顾厌被雨水打湿的背影。那个平日里总是带着玩世不恭笑容、似乎什么都不在乎的人,此刻正咬紧牙关,为他劈开这令人窒息的雨幕。
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而复杂的情感在沈遇沉寂的心湖里汹涌翻腾,冲破了高冷的冰层——是依赖,是安心,是难以言喻的悸动。
当两人像两只落汤鸡一样冲进市一院急诊大厅时,刺眼的灯光和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他们浑身湿透,头发贴在脸上,狼狈不堪,急促的喘息声在大厅里格外明显。
“你好,刚刚车祸送过来的……”顾厌喘着粗气,急切地询问导诊台的护士,还未说完护士立即答道:“沈祝是吧?刚推进手术室,在三楼。”
看到他们浑身湿透的样子,护士皱了皱眉,从旁边柜子里拿出两条干净的白毛巾递过来:“快擦擦吧,别感冒了。手术室外面等着。”
“谢谢。”顾厌接过毛巾,声音有些沙哑,但还算平稳。他看向沈遇,对方还未从刚刚的长途跑步中缓过来,但给了他一个我没事的眼神。
手术室外的走廊灯光惨白,窗外的雷雨声被彻底隔绝,只剩下令人心焦的寂静。
两个人坐在手术室外的走廊用毛巾擦拭自己,沈遇一边擦一边盯着手术室上方亮起的“手术中”红灯。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依旧是那副清冷的样子,但微微抿紧的唇线和过于用力的指节,泄露了他内心的紧张和担忧。
顾厌侧头看着他,声音低沉:“别怕。”他坐在沈遇旁边,肩膀紧挨着他,远离了雷声的刺激,他显然己经恢复了大部分的镇定,虽然眼底深处还残留着一丝未散的惊悸,但此刻,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沈遇身上。
“医生不是说情况暂时稳定吗?肯定没什么大事。”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笃定,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沈遇捏紧了手里的毛巾,指节泛白。他当然知道顾厌是在安慰他,沈祝的情况不可能只是“皮外伤”。
但听着顾厌低沉而稳定的声音,感受着身边传递过来的、虽然微弱却异常坚定的温度,他翻腾的心绪奇异地被抚平了一些。他没有反驳,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两人湿漉漉地坐在冰冷的长椅上,肩并着肩,在手术室刺目的红灯下沉默地等待着。外面的暴雨依旧在肆虐,敲打着医院的玻璃窗,但在这小小的角落里,只有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在无声中传递着比言语更深的慰藉。
沈遇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身边这个人,对他而言,与以往认识的所有人都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