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冲刷着破庙的瓦檐,云无涯蜷在神龛后的阴影里,手中的火折子映亮三具刚扎好的纸人。纸面是用黄表纸混着蜂蜡糊的,本该防水,此刻却诡异地洇出深色水痕。他伸手一抹,指尖沾上的不是雨水,而是温热的咸涩——是泪。
"阿箐?"他压低声音,回头看向蜷在干草堆旁的少女。阿箐的斗笠压得很低,机械心脏的齿轮声混在雨声里,像漏了气的风箱。她怀中抱着个褪色的布偶,那是从蜂门地宫的尸堆里捡的,布偶的琉璃眼珠在闪电中泛着幽光。
"公子看错了。"阿箐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的沙哑,"纸人遇潮罢了。"可当云无涯转回头,分明看见她抬手抹过眼角,指缝间漏下一线银光——是混着金粉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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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的梆子声穿透雨幕,纸人突然齐刷刷转头。浸透泪水的黄表纸开始鼓胀,浮现出模糊的五官。最左侧的纸人抬起枯枝般的手臂,指向庙外乱葬岗,纸唇翕动间震出蜂群嗡鸣:"往西...三百步..."
云无涯的匕首刚出鞘,阿箐突然扑向纸人。她的守局人图腾青光大盛,皮下青铜血管如活蛇钻出,缠住纸人脖颈:"闭嘴!你们都死了!"纸人应声炸裂,碎屑中掉出枚带血的乳牙——正是云无涯三岁换齿时被沈千机取走的"命锁"!
暴雨突然停歇,月光刺破云层。阿箐的斗笠被掀飞,露出满脸泪痕。她的机械右眼裂开细纹,金液顺着脸颊淌下:"公子...它们在叫我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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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葬岗的残碑间,三百纸人无风自动。每具纸人背后都用尸血写着生辰,最中央的墓碑上赫然刻着"沈箐之墓",立碑日期正是阿箐被沈千机捡回千门的那天!云无涯的金蝉纹突突跳动,记忆如毒蜂刺入——六岁那年,他亲眼见过沈千机将一副小棺埋入后山,棺中传来的,正是这般机械齿轮的咔嗒声。
"原来你早就是死人..."云无涯的匕首抵住阿箐后心,却见她的泪珠坠地生根,竟在坟土上长出荧光菌丝。菌丝交织成星图,指向墓碑下的青铜匣。阿箐的机械音带着哭腔:"公子,杀了我才能开匣..."
匣盖弹开的刹那,三百纸人突然跪拜。内里蜷缩着具琉璃骨架,额心嵌着带血的金蝉蜕——蜕皮内侧刻着沈千机的绝笔:"以女为皿,养劫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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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箐的胸膛突然裂开,机械心脏的齿轮间伸出青铜丝,与琉璃骨架相连。月光透过骨架折射,在虚空拼出皇陵密道图。云无涯的耳后传来沈千机的叹息:"好徒儿,阿箐的泪才是真正的千机盘..."
钦天监的追兵马蹄声逼近,阿箐撕下左臂皮肤,露出刻满《往生咒》的青铜骨。她将琉璃骨架按入胸腔,瞳孔变成蜂巢状的六边形:"公子,该让我这个死人...再死一次了。"
暴雨复至,混着金粉的泪汇成溪流。纸人们踏泪而行,每一步都在地面蚀出蜂巢纹路。最年长的纸人突然开口,声音竟是沈千机:"无涯,这滴泪,我等了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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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第一缕晨曦刺破云层,阿箐的机械心脏终于停跳。她的身体化作万千荧光纸屑,在风中拼出山河鼎的虚影。云无涯握着带血的乳牙,齿面上新浮现的血字未干:"局终人散处,方见执棋心"。
三百里外茶楼,说书人敲响人骨醒木。听客们惊见茶盏中的倒影——阿箐的残魂正从纸人眼中泣血,而皇陵深处的山河鼎,裂纹间渗出了混着金粉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