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夜风卷着老槐树的叶子沙沙作响，苏晚照手心里的锅铲被攥得发烫。
她盯着树影里那团模糊的轮廓，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上回王三狗带人来砸摊子，也是这样的月夜，几个黑影从街角窜出来掀她的油锅。
"谁？"她又喝了一声，锅铲往前虚晃半寸，月光在铁刃上划出冷白的弧，"再不出来我可要砸人了！"
树影里的动静顿了顿，接着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一个月白色的身影从槐树下转出来，手里还拎着半盒凉透的炸鸡，油纸上的蜜色酱汁结了层薄壳。
沈青竹。
苏晚照的锅铲"当啷"一声磕在石墩上。
她盯着对方腰间那柄缀着铜铃的捕快腰牌，又扫过他手里那盒明显是从她摊子上买的炸鸡，气不打一处来："官爷这是改行当夜游神了？
大半夜蹲我摊子后头，比王三狗那群地痞还准时。"
沈青竹垂眼盯着脚尖，月光把他的耳尖染得更红了些。
他喉结动了动，声音闷得像塞了团棉花："路过。"
"路过？"苏晚照抄起旁边的竹笸箩，把最后几串没卖完的炸鸡往里收，"合着汴京城两里地的街，您专挑我收摊的时候路过？
昨儿我收摊见您在茶棚坐着，前儿收摊您在糖葫芦铺子门口晃，再往前——"她突然顿住，想起三天前他蹲在她摊子斜对角的墙根，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啃完的芝麻饼，"得，感情您这捕快当得倒清闲，天天搁我这儿蹲点考察民生呢？"
沈青竹的手指无意识地着炸鸡盒的边缘，油纸发出细碎的响声。
他抬头时目光扫过她堆得整整齐齐的油桶、擦得发亮的铁锅，还有墙角那摞洗得发白的粗布围裙，最后落在她沾着面粉的发梢上："这一带...治安不大好。"
"治安？"苏晚照差点笑出声，"王三狗那拨人上周被您打断了三根肋骨，早缩在城郊破庙不敢露头了。
再说了——"她拎起装着铜钱的木匣晃了晃，铜子儿哗啦啦响成一片，"我这小摊子能有什么油水？
总不成您怕贼来偷我半锅冷油？"
沈青竹的耳尖红到了脖颈，月光下像块浸了酒的蜜枣。
他突然转身要走，深青的官靴碾过地上的碎油纸，发出脆响。
"哎！"苏晚照鬼使神差喊住他，话出口才觉得自己犯傻——可她偏要看看这闷葫芦能装到什么时候，"您要是真喜欢吃炸鸡，明儿来早点成吗？
刚出锅的那层脆壳，凉了可就软塌塌的，比您审犯人时绷着的脸还没滋味。"
沈青竹的脚步顿在原地。
他侧过半边脸，月光刚好照进他眼底，像是落了两颗碎星："知道了。"
话音未落，他己经融进了夜色里。
苏晚照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听着渐远的脚步声，突然发现自己刚才说话时，心跳得比炸第一锅油时还快。
她弯腰捡起地上的油纸，指尖碰到一片凉透的炸鸡皮，突然嗤笑出声："这人怕不是个怪咖，蹲人摊子比追贼还上瘾。"
收拾完最后一摞碗碟，苏晚照把木匣里的铜钱倒在桌上数。
月光从破窗户纸的窟窿里漏进来，在腌料罐上投下斑驳的影。
她盯着罐子里泡着的姜蒜辣椒，突然想起明儿要教小六子调炸鸡腌料——这小混球昨天偷偷尝了口生腌料，被辣得满街跑，现在见了辣椒罐子还首缩脖子。
"古人就是麻烦。"她用筷子戳了戳罐子里的姜片，嘀咕道，"腌个肉还要看日头晒得够不够，哪像现代——"她突然顿住，望着漏进窗的月光笑了笑，把话咽了回去。
墙角的油灯忽明忽暗，照见她沾着面粉的手在腌料罐上轻轻敲了两下。
明天要教小六子记准盐和糖的比例，可这小崽子不认字，只能靠口传...她托着下巴想，要不拿根草棍量？
可草棍潮了会软，热了会弯...
"哎，要是有温度计就好了。"她对着油灯嘟囔，"哪怕有个量勺呢，省得每次都得凭手感..."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一声猫叫。
苏晚照吓了一跳，抬头正见窗台上落着只花斑猫，正盯着她手里的腌料罐首舔舌头。
她笑着扔过去半块凉透的炸鸡皮，猫叼着跑远了，只留下一串细碎的脚步声。
夜风掀起门帘，带进来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是隔壁老李头家的桂花酿，还是...她吸了吸鼻子，突然想起沈青竹走时，怀里那半盒炸鸡的味道。
"怪咖。"她对着空屋子笑骂了一句，吹灭油灯。
黑暗里，腌料罐的轮廓渐渐模糊，只剩下那句没说完的话在脑子里打转："古人没温度计，可...好像也没那么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