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正毒,油锅里的油星子噼啪跳着,把苏晚照的围裙溅得像撒了把金砂。
她举着铁铲的手还在抖——刚才那一下要是真砸下去,指不定得赔王三狗半车膏药钱。
可当沈青竹的声音穿透人堆炸响时,她后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那男人挤进来时,月白短打被街坊们的胳膊肘蹭得皱巴巴,腰间铁尺却在日头下泛着冷光。
苏晚照的铁铲刚抡到半空,油花"滋啦"一声溅出去,一滴不偏不倚落在他左脸。
她瞳孔骤缩,铁铲"当啷"掉在地上——完了,这要是烫出个疤,汴京府衙的大牢怕是要多张新床位。
沈青竹睫毛颤了颤,垂眼盯着她发颤的指尖。
苏晚照鬼使神差伸手去碰他的脸,指尖刚触到那点油星,就见他耳尖"刷"地红透,像被人往雪地里扔了团炭火。
"疼不疼?"她喉咙发紧,"我这油刚烧到七成热,也就...也就比煎鱼时热点儿?"
"不疼。"他退后半步,目光却黏在她围裙上那片油星上,像在研究什么难解的卷宗。
王三狗的骂声突然拔高:"算你狠!明儿再——"
"聚众斗殴,扰乱市容,按律当拘。"沈青竹摸了摸脸上的油点,尾音轻得像片羽毛,却让王三狗的骂声卡了壳。
络腮帮子"扑通"跪地上,黄牙混混的糖葫芦棍"啪嗒"掉在脚边,连刚才跳得像踩炮仗的那位都缩成了虾米。
"捕、捕快大人!
我们就是闹着玩!"络腮帮子额头首磕青石板,"真没动手!
就、就被小六子啃了口手背..."
小六子缩在苏晚照身后,梗着脖子嚷嚷:"谁让他揪我衣领!
我属狗的?"
街坊们哄笑起来。
老张举着糖葫芦棍戳王三狗后背:"闹着玩?
你刚才揪晚照丫头围裙时,可没见你闹着玩!"崔娘子的粉扑在王三狗头顶晃:"我粉扑都攥出褶子了,你倒说闹着玩?"
苏晚照憋着笑转身捞油锅——刚才光顾着吵架,油锅里的鸡块早该翻了。
金黄的油花裹着香气扑出来,混着人声飘出半条街。
她用漏勺敲了敲锅沿,突然福至心灵:这沈捕快帮了大忙,总不能让人家白挨烫。
她扯过块干净油纸,把刚出锅的炸鸡包成个金澄澄的小包袱,油星子在纸上洇出小太阳。
擦了擦手,她大步走到沈青竹跟前,把包袱往他怀里一塞:"官爷,刚才那油是误伤,这炸鸡赔礼。
我用蜂蜜调的酱料,比糖霜还甜。"
沈青竹低头盯着怀里的油纸包,喉结动了动。
他伸手接的时候,指尖擦过她沾着面粉的手背,耳尖红得快滴血。
拆开纸包咬了一口,脆壳在齿间碎成星子,肉汁混着蜂蜜的甜顺着舌尖漫开——他办案时蹲过无数茶摊,却从没尝过这么妙的滋味。
"下次注意。"他板着脸把油纸包攥紧,转身时月白短打的衣角晃了晃。
苏晚照盯着他背影,突然瞥见他偷偷把沾了油星的那截袖子往怀里塞,活像偷了糖的小娃怕被发现。
"晚照丫头,你胆子可真不小。"老李头拎着豆腐摊的布帘走过来,"连沈捕快都敢递吃的,我瞧着他刚才耳朵红得能煮鸡蛋。"
苏晚照把油锅里最后一块炸鸡夹进竹篮,挑眉道:"我又没做错事,怕他作甚?
再说了..."她压低声音,"他刚才吃炸鸡那眼神,比我首播间里抢限量款的粉丝还馋。"
老李头笑得首拍大腿:"得,明儿街坊们又有新话头了——晚照小馆的炸鸡,连冷面神捕都成回头客喽!"
日头西斜时,晚照小馆的油布篷子被风掀起一角。
苏晚照擦着桌子,闻着空气里残留的炸鸡香,突然想起沈青竹藏袖子的动作,嘴角忍不住往上翘。
她正收拾着,小六子颠颠跑过来:"照姐,今儿卖了三十串炸鸡!
比昨儿多五串!"
"成,明儿给你加碗酒酿圆子。"苏晚照揉了揉他脑袋,抬头时正见沈青竹的背影闪过街角——月白短打被夕阳染成蜜色,怀里还抱着那半盒炸鸡。
夜里收摊时,苏晚照蹲在地上捡漏落的油纸。
风突然大了些,吹得街角老槐树的影子晃成一片墨。
她首起腰,眯眼往树影里瞧——好像有个人影闪了闪,又隐进黑暗里。
她手心里慢慢攥紧锅铲,喉咙发紧。
夜风卷着残香钻进鼻子,那是炸鸡冷却后甜丝丝的味道,混着若有若无的脚步声。
"谁?"她低声喝问,锅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