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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的风开始变凉，卷起落叶敲打着窗纸。李昭点燃油灯，灯光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交叠在一起。她拿出针线筐，开始给囡囡缝补衣服，林远则在一旁帮她递剪刀，囡囡趴在炕上，用炭笔在石板上画着想象中的棉鞋。
“昭昭姐姐，我的棉鞋要绣小花儿吗？”
“好，绣你最喜欢的蒲公英。”
“哥哥的棉鞋呢？要绣大老虎吗？”
林远闻言脸一红，却没反驳，只是偷偷看了眼李昭，她正低头穿针，油灯的光在她睫毛上跳跃，嘴角带着浅淡的笑意。少年忽然觉得，这即将到来的寒冬，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陶罐里的人参静静躺着，仿佛蕴藏着整个冬天的底气。这个家，曾因男人的离去而风雨飘摇，如今却因少女的坚韧、少年的成长和稚子的天真，在长青山脚下扎下了根。当第一片雪花落下来时，他们会穿着新做的棉衣，守在温暖的灶膛边，吃着囤好的腊肉，等着春天的消息，而这一切的希望，都源于那个黄昏，少女从背篓里捧出的、那株带着泥土芬芳的人参。
月亮升上半空，三人围坐在炕桌边。李昭摆好三个粗瓷碗，斟上晾好的山泉水，囡囡踮着脚将最大的兔子月饼放在中间的碗前。
“爹爹，你要好好吃饭，别冻着。” 囡囡双手合十，闭着眼睛小声祈祷，“打完仗就快点回来，囡囡给你留最大的月饼。”
林远望着空着的座位，喉结滚动了一下，低声说：“爹，我会看好家，等你回来。”
他转头看向李昭，少女正默默垂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阴影，烛光跳跃着，在她脸上映出柔和的光晕。这个家，因父亲的离去而蒙上阴影，也因她的到来，重新有了热气腾腾的盼头。而且，看样子，她应该不会抛弃自己和妹妹，他紧张的心，好像彻底放下了。
李昭抬起头，迎上林远的目光，轻轻开口：“林大叔箭术好，定会平安归来。”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像山涧里稳稳流淌的泉水。三人对着月光，默默吃着刚出炉的月饼，蜜糖的甜在舌尖化开，也暖了因思念而微寒的心。
她想着林远听到能学功夫时发亮的眼睛，看着囡囡吃月饼时沾着糖霜的嘴角，心里像揣了个暖炉。这长青山虽深，却总能给她意外的馈赠，而这份馈赠，正被她一点点攒起来，织成一张名为 “家” 的网。
中秋后的第十日，李昭从镇上药铺出来时，怀里揣着沉甸甸的二十二两银子。药铺老板对着那株五十年人参啧啧称奇，最终按足两数付了银钱，还多给了二两 “添头”，只嘱她莫要声张。
之后她分几日先去布庄扯了三丈厚实的棉绒布，买了足够三人冬衣的棉花，又买了一袋布头，接着去米铺扛了一百斤的精白米，二十斤的面粉，油坊打了十斤菜籽油，最后在杂货铺买了盐和糖以及一些调料，将过冬物资推回柳家村。
林远扶着门框望眼欲穿，当看见今日独轮车上堆成小山的布匹、粮袋时，少年的眼睛瞪得像铜铃。囡囡则尖叫着扑向那匹暗红色的棉绒布，小脸蛋在柔软的布料上蹭来蹭去：“昭昭姐姐，这是给我做棉袄的吗？” 李昭笑着点头，卸完货后第一件事就是量尺寸，剪刀在布料上发出 “咔嚓” 的轻响，像在裁剪冬日的暖意。
此后的日子，如屋檐下悬挂的腊肉般，在烟火气中慢慢风干出滋味。每日天未亮，李昭就在院里练拳，霜露打湿她的裤脚，呼出的白气在晨光中凝成雾霭。囡囡总裹着小棉被跟出来，学着她的样子扎马步，小短腿分得开开的，屁股撅得老高，常常坚持不到半盏茶就 “哎哟” 一声坐在地上，惹得炕上的林远低低发笑。
“昭昭姐姐，你看我扎得像不像？” 囡囡拍着屁股站起来，小鼻尖冻得通红。李昭走过去帮她正了正姿势，指尖触到她单薄的衣衫，次日便用狐裘碎料给她缝了件小坎肩。林远趴在窗台上看着，心里既羡慕又着急，他每天扶着墙练习走路，伤口愈合处的痒意成了他最期待的信号，那意味着离能跟着李昭练武的日子又近了一天。
早饭后的时光属于山林。李昭背着背篓出门时，林远总要撑着木棍送她到门口，看她消失在枫叶染红的小径尽头。她如今只去外围查看陷阱，多是些野兔、山鸡，偶尔能捕到獾子。归来后便在院里支起架子，将猎物腌制成腊肉，粗盐混着花椒、八角抹在肉上，挂在屋檐下风干，油星顺着肉皮滴在青石板上，结成晶亮的油痂。林远渐渐能帮上忙，坐在小板凳上刮洗兽皮，或是帮她递晾肉的麻绳，少年的手掌因劳作磨出了薄茧，却比躺着时更显生气。
闲暇时，李昭从镇上书铺买回一本线装的《千字文》。油灯下，她坐在炕桌前，用炭笔在石板上写着 “天地玄黄”，囡囡趴在她膝头，用小手指跟着比划，把 “玄” 字写成了歪歪扭扭的蝌蚪；林远则在一旁认真临摹，他识字不多，握笔的姿势还有些僵硬，却一笔一划写得极专注，烛光在他低垂的眼睫上跳跃，映出少年人少有的沉静。
“昭昭姐姐，‘云腾致雨’是什么意思呀？” 囡囡指着书上的句子问。李昭便合上书，给他们讲云雾如何聚成雨滴，又说起那个现代灵魂见过的 “铁鸟” 如何在云层中穿行。林远听得入神，忽然放下笔：“等我伤好了，要去镇上看看，是不是真有那么神奇的东西。” 李昭看着他眼中的向往，心中微暖，这便是她想给他们的，不只是温饱，还有对更广阔世界的念想。
她还请了里正帮忙，雇了两个村里的壮汉，用泥土混合着石块加固了院子的围墙。新砌的墙垛比之前高出三尺，墙角还埋了防狼的竹刺。林远看着忙前忙后的李昭，看着她跟里正讨价还价时的利落模样，忽然意识到，这个家早己在她手中，从风雨飘摇变得坚不可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