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你留下那道门,不是为了他们,而是为了让自己知道—你曾愿意开过!”
她说完后,会场陷入片刻安静。
有人鼓掌,有人沉思。
她却低头喝了一口水,像是终于将心里的那部分话,轻轻说了出去。
—
那晚她回到画室,站在那两幅并排的画前,看着其中一张画纸下角微微。
她蹲下,指腹轻轻将那角压平。
风从窗缝吹进来,卷起纸页一角,像是旧信落地的声音。
她望着那张画,低声说了一句:
“林庭深,你还在!”
“但我现在也在!”
“我们都还在!”
只是,不在同一个画里了。
夜色落得极慢,像是在细致地给这座城市裹上一层棉絮似的静谧。
苏蔓宁坐在画室地毯上的时候,窗外最后一束日光才刚好从街道尽头消失。
她没有开灯,只任夜色一点点把房间填满,把她和眼前那两幅画都掩进柔暗的光里。
这一刻,她竟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安稳感。
不是平静,而是某种久违的接受—她终于不再与过往作战,也不再试图把那些曾经割裂的部分拼合或排斥。
她只是静静地坐着,让那些人、那些片段、那些话,一起留在这间属于她的小小画室里。
她低头,看着膝盖上那张刚裁好的画纸,是今早才摊开的稿子,画得还未及三分之一,纸面只勾了一道窗、一只猫、和尚未描实的半面灯影。
这是她第一次在纸上画“归来”这个主题。
不是谁归来,而是情绪归来。
是那些在很久以前被搁下、被拒绝、被压抑的想念,在她以为早已彻底松开的时候,又悄悄地,原地返回。
她将铅笔放在地板上,手指着纸的边缘,想起那封没有寄出的信,那张她写了“谢谢”的明信片,那面“封缄墙”上留着她笔迹的四个字,还有那幅画上,他画的影子蹲在她窗边,正替她晾画。
她忽然很想知道—如果那一晚,她真的开了门,他会说什么?
又或者,他什么都不说,只是像画里那样,一句话不讲,只默默地把画挂好,然后低头、离开。
林庭深向来是一个说得太少、想得太多的人。
他爱得沉默,却也曾因此失去太多。
而现在,他终于学会了“安静”,可她却开始怀念他那种笨拙的、不合时宜的、不知节制的靠近。
那样的靠近固然莽撞,却真实。
而他如今这份克制的爱,温柔得像雾气,缠人却从不打扰。
她靠在墙边,把头抵住肩膀,眼神轻轻落在那面墙上。
两幅画静静挂着,像两种截然不同的存在。
一幅是她的世界,一幅是他的记忆。
没有谁取代谁,也没有谁迎合谁。
只是这样并排着,恰到好处。
忽然,门铃响了。
她怔了几秒,没立刻起身。
像是要等这一声敲门再响一遍,好确定这不是她幻觉。
可门铃只响了一次,然后便是长久的寂静。
她最终还是站起身,走到门口,将门轻轻拉开。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他。
林庭深穿着一件藏蓝色风衣,头发微湿,额角挂着几滴未擦干的雨水,手里拎着一个旧纸盒,神情是她熟悉的那种小心翼翼。
她没有说话。
他也没急着开口。
只是将纸盒举了举,像是递给她,又像是捧着什么不该贸然靠近的东西。
“我……整理画室的时候发现这个!”
他说。
“是你大学时借给我的一本画册,你可能早忘了!”
她看着那个纸盒,眉眼平静。
“你留下来很多东西!”
她说。
“可你从来不说!”
“我怕说了你就不想听了!”
“现在也怕吗?”
“怕!”
他垂眼。
“但我更怕你以为我真的忘了!”
她接过纸盒,没立即拆开,只看着他说。
“你最近很安静!”
他“嗯”了一声。
“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想你了?”
他摇头。
“我只是想……让你有空间!”
“可你有没有想过,有时候空间也会变成距离!”
“我知道!”
他声音低低的,像是压了很久才说出来。
“所以我才会再来!”
她没有回应,只转身将纸盒放进屋里,然后又走出来,关了门。
她站在他面前,风从两人之间掠过,像是把一切话都带走了,只剩彼此眼里的沉默。
“林庭深!”
她忽然开口。
“如果有一天,我说‘我们可以重新认识一下’,你会怎么做?”
他怔住,像是没有想到她会问这样一句话。
片刻后,他轻轻点头,像是怕语气太重会惊走了什么。
“我会当作是第一天遇见你!”
“那你还会走吗?”
“不会!”
他语气平稳,却眼眶发红。
“这一次,我连转身的方向都不会变!”
她轻轻地笑了。
没有回应,也没有承诺。
只是转身回了屋,留下门虚掩着。
他没有进去,只站在门外,静静地等了片刻,然后将手伸进风衣口袋里,掏出那封他从未寄出的信。
信封没有署名,也没有落款。
他只是轻轻地,将它放在门口垫子下,然后转身离开。
她站在门后,看着他的影子消失在巷子的尽头,雨停了,街灯亮着,一切安静如常。
可她心里那道门,似乎被他敲开了一道很浅的缝。
那缝不深,但已经足够让光透进来了。
她一直站到那道背影完全隐没在街灯照不到的地方,才轻轻将门合上。
屋里很静,风透过窗缝钻进来,拂动桌上那几页未钉的画稿,发出一阵轻响。
苏蔓宁没有立刻去看那封被他放在门口的信,而是坐回画桌前,眼神落在桌角那张昨夜新画的稿子上。
她画的那扇窗,窗下是一只猫和一杯未饮的水,如今还未干透。
可她忽然觉得那幅画少了什么,像是一个长句少了句点,一场雨下了一夜却未落地。
她想了许久,然后起身,从柜子里取出早前封存的那只信纸夹。
那里面收着他曾写给她的信,也收着她从未回过的纸张。
她一页一页翻过去,每一封都不长,语气克制,字迹清晰,都是他一贯的节奏,连落笔的轻重也如出一辙。
有几封,她原以为早忘了,可这一晚重看,竟觉得每一个字都像刚写上去似的,带着他的呼吸。
她读得很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