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想坐在你往前的路边!”
“你往哪儿走,我都不打扰!”
她没再回应。
只是低头,把那幅画重新整理了位置,然后转身走向展区另一端。
他看着她走远的背影,终于不再跟上去。
而是坐在那幅画前的长椅上,静静地坐了很久。
他知道她不会看见他坐在那里。
但他也知道,那幅画的光,终究是她画下来的。
而他,坐在那道光的边上,就够了。
展览正式开幕的那天,下了一场突如其来的雨。
天色本已放晴,清晨还透着些微温热,谁也没想到午后时分天就忽然暗了下来。
云压低了天幕,雨线很密,一阵阵地打在展馆玻璃外侧,噼噼啪啪,像是有人在有节奏地叩门,催着那些还未说完的话赶紧落地。
苏蔓宁站在馆内,不远处就是她的作品《间光》,画面里那道斜落的光被展厅上方精心设置的灯光照着,斑驳地映在整面白墙上,看上去比她想象中更柔和,也更安静。
她这一次没有刻意穿什么正式服装,只是一件普通的灰白长裙,素面朝天,站在一众记者和观众中间,却意外地显眼。
工作人员低声问她需不需要带她去后台休息,她摇头。
“不用!”
她的目光在展厅中扫了一圈,最后停在对面靠墙的长椅上。
林庭深正坐在那里。
他没有看她,也没有看展览。
他的眼睛落在《间光》的边缘,眼神很稳,像是他不是来看画的,而是来等一个人安静地走完她该走的那一圈。
他身边没有人。
他总是这样,站在热闹之外,不争、不抢,不插话,也不抢光。
以前的他不会。
以前的他总想拉她站到聚光灯下,想让她成为他世界里的中心,仿佛她的安静是种抗拒,是他要征服的堡垒。
现在的他变了。
他开始在她身后安静地补光,开始用自己的方式,构建她世界的一部分,但不打扰她本来的节奏。
她低头理了理裙角,转身离开人群,顺着展厅后排的小通道绕到偏厅。
今天她没有安排讲座,也没有接受媒体提问。
她只是作为参展艺术家出席,没有义务成为任何宣传的标志。
她向来不擅长被凝视。
她的画可以站在聚光里,她不行。
偏厅人少,她找了个角落坐下。
外头雨声越发密了些,从天窗缝隙洇进来一点潮气,混着室内的灯光,像是画布上未干透的湿色。
她从包里拿出随身的画本,翻了几页,最后停在一张没落笔的素描纸上。
她原本想画这场展览的光线,画那幅《间光》被挂上的样子,可拿起笔后却迟迟没有动。
她脑海里忽然浮现出林庭深刚刚坐在长椅上的背影。
他坐得那样端正,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眼神没有漂移,也没有闪躲。
那种沉静几乎是刺目的。
她闭上眼,在纸上落下第一笔。
她没有画他脸,也没有画长椅。
她只画了那道光—沿着展墙滑落下来的斜线,刚好投在那个人所在的位置。
她在画里画了一道淡影,像是影子,又像是残痕,没有细节,也没有身份,却清楚地存在着。
她落笔很轻,几次停顿。
最后,她在纸角写了一句话。
【你不在画中,却在光里!】
写完她把画收起来,没有落款,也没有编号,只轻轻夹进画本的最后一页。
雨还在下,她靠在座椅背上,闭了闭眼。
十分钟后,工作人员找到她,说有位观众请求与她单独谈话,不是媒体,也不是同行,问她愿不愿意见。
她问。
“谁?”
那人递过一个小纸条。
她接过来,展开。
纸上只有一行字。
【如果你不想见,我会在出口处坐到闭馆!】
末尾落了一个熟悉的字母。
L。
她看着那行字良久,最后还是开口。
“带他来吧!”
过了几分钟,林庭深走了进来。
他站在门口,没立刻靠近,只低声道。
“我站这儿说就好!”
“进来!”
她轻轻道。
他走进来,在她对面坐下,动作缓慢得像是怕惊扰了她刚刚安静下来的心绪。
“谢谢你今天出席!”
他说。
“那幅《间光》很美!”
她没有回应,只低头看着自己指尖卷起的一片小纸角。
“我知道我不该再说什么太重的话!”
他声音低下来。
“但今天看见你站在画前,我还是没忍住!”
她抬头望着他,神色平静。
“我不是来打扰的!”
他继续说。
“我只是想亲口说一句—谢谢你画了那道光!”
“你不是为我画的,我知道!”
“可你让那道光照在我能看到的地方!”
“我觉得自己……也算是被允许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
“你还记得以前我说过的话吗?”
他看着她。
“我说,画不能骗人!”
“画下去的时候,哪怕你想掩饰什么,它也会在结构里露出缝!”
“我记得!”
他答。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敢画你了吗?”她问。
他微怔。
“因为我不怕被看见你在了!”
她说。
“我可以承认,你在了,而我不再心乱!”
“不是我放下你了,是我终于放过我自己了!”
林庭深闭了闭眼,低声说。
“你说这话,我等了很久!”
她摇头。
“你以为你在等我,其实我也在等我自己!”
他们之间的空气忽然静下来。
灯光从他们头顶斜斜洒下,落在他们面前的地面上,光影交错,像是一幅画未完成的底稿,有错落的笔触,也有将要展开的线条。
“你今天还有别的安排吗?”他忽然问。
“没有!”
她答。
“能陪我走走吗?”他说。
“就当是……看展!”
她没有立刻答应,过了几秒才起身。
“只看,不说话!”
他点头。
“不说!”
他们一前一后走出偏厅,重新回到展馆主展区。
她走在前,他在后,两人隔着不到两步的距离,却没有人越过那道看不见的界限。
他们走到那幅《间光》前,她停住脚步,站在那里,像是在看自己的画,又像是在看画里那道她不再回避的光。
他站在她身侧,没有发问。
半晌,她忽然轻声说。
“林庭深,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把这幅画挂在开场?”
他转头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