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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画得极淡，笔触温柔，却一笔一划，画得极其认真。
她没有合上本子，只是在纸角轻轻写了一行字：
【别站太久，风会冷！】
第二天，他再回来时，那本子还在。
他看到了那句字，轻轻笑了一下。
他没把它带走，只是把那页撕下，折好，放进了他左边胸口的口袋里。
那是他放惯了手帕、信纸、画稿的位置。
他想，这一次，他会好好留着。
墙面绘制最终完成的那天，正好是入秋前的最后一个晴日。
空气里还带着未散尽的暑意，风却比前几日多了些凉意。
孩子们在墙前合影，一群五六岁的女孩围着苏蔓宁，往她衣角别上纸做的花冠，手工粗糙，却天真极了。
她低头笑着谢他们，把花冠轻轻摘下，小心地放进手边的画袋。
林庭深站在人群后些的位置，望着她，没有靠近。
他身上有浅色颜料的痕迹，额发贴着一点汗水，眼里却比平日更沉静。
他没有参与合影，只站着，等大家散去，才慢慢走近她。
她弯腰收拾工具，把调色盘拆开时，不小心把一只沾着灰蓝调的刷子落在地上。
他伸手捡起，递给她。
“颜色配得很好！”
他语气平常。
“你调的！”
她接过，不抬头。
“你昨天把冷灰加重了一点，我顺着你的！”
他忽然静了几秒，然后道。
“你记得真细！”
“画里不能假！”
她说完这句，又添了一句。
“哪怕是墙上的涂鸦，也该讲分寸！”
他没有回嘴，只将剩下几支用过的画笔包进布卷中，然后问。
“今晚还回画室？”
她点头，理所当然。
“我去接你！”
他说。
她侧头看他一眼，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用”，只是转身背起画袋，像默认。
他没有跟上去，只是在她走前几步后慢慢跟上，两人走在傍晚的街道上，步子很缓，没有说话。
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远不近，像这段时间以来的习惯，既不过界，也不疏离。
走到巷口时，她忽然停下，转头问他。
“你那边的柠檬树种下去了吗？”
他一怔，随后点头。
“前天刚买的苗，栽下去了！”
“活得了吗？”她语气不算温和，像是随口问的。
“试试看！”
他说。
“你说过那棵树不好活，我就想看看我能不能养得住！”
她没有接话，只低头绕过他往前走。
林庭深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开口。
“你那天留的那行字，我收到了！”
她停了一下，却没回头。
“你写：‘别站太久，风会冷。’”
“我记下了！”
他声音低。
“可我现在不怕冷了！”
她还是没有说话。
“我以前总想着怎么进你心里！”
他继续。
“现在我只想别再踩疼你留下的地方！”
她回过头，眼里没有明显的波澜，只有淡淡的疲倦。
“你不觉得你现在说的话太多了吗？”
他一愣。
“以前你话太少，现在你话太多！”
她缓缓说。
“但你始终不懂，语言本身不是表达，是试探！”
他垂下眼，像是真的在反省。
“我不需要你试探！”
她轻声道。
“你要是还愿意坐下，就坐。
可别再说‘你为我做了什么’！”
他点头。
“我知道！”
他们走到画室门口，她推门进去，没等他进来。
“我还有几幅稿子要赶！”
她头也不抬。
“你要坐就自己找地方，不用等我搭话！”
他没说“好”，也没说“谢谢”，只是走到窗边那张椅子坐下，把随身带的笔记本放在腿上，翻开前几天的草图，开始默默画线条。
她在另一边调色、覆稿，屋子安静，只剩铅笔在纸上划过的细微声响。
过了很久，天色暗下来，她才意识到已经过了饭点。
肚子不饿，可嗓子有些干。
她放下笔，去厨房接了一杯水，又往他那边看了一眼。
林庭深还坐着，姿势没变，脚边放着刚才卷好的画纸，他正抬头望着窗外。
她忽然走过去，把手里的杯子递给他。
“喝一点吧！”
她说。
“你今天说的话，比你整个月都多！”
他抬头接过水，动作轻得像怕打碎。
“你还是不习惯我说太多！”
“不是不习惯！”
她坐下，靠着桌边。
“是我怕你太用力！”
他低声问。
“太用力不好吗？”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缓缓道。
“太用力的靠近，会让人有退的冲动！”
他喉咙轻轻动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
“我以后少说！”
“也不用！”
她抬眸看他。
“你想说就说，但不要再想着你说的那些话，会让我回头！”
“我已经不在意回不回头了！”
他顿了一下。
“我现在……只是想坐得久一点！”
“你能坐多久？”
“只要你不赶我！”
他说。
“我就不走！”
她忽然笑了一下，声音很轻。
“你现在会说得越来越动人！”
“可惜你听得越来越不动心！”
她没有否认。
他低头笑了一下，像自嘲，也像松了一口气。
“没关系！”
他说。
“你听着就行！”
她望着窗外，没再说话。
第二天，她早早去了展馆布展。
策展人安排她的作品《间光》作为展区开场的第一幅，墙面留白大，光线柔和，正好呈现画面里的那束边角光。
她站在画前看了许久，忽然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林庭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没说话，只安静地看着那幅画。
“你又来了！”
“我每次你挂画的时候都会来！”
他说。
“只是以前你没看见！”
“你不怕被我赶出来？”
“你不是说过，只要我不打扰，就可以坐着？”
“现在你不是在坐！”
“那我站着！”
她转身看着他，眼神不温不冷。
“林庭深，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看起来很可怜？”
他没有反驳，只低声问。
“你觉得我该走吗？”
她沉默。
过了很久，她才慢慢开口。
“我不是觉得你可怜！”
“我是……怕你等太久，会开始可怜我！”
他眼神一震，半晌才说。
“我不会！”
“你等的不是我！”
“我知道！”
他说。
“我等的是那个你可以回来看一眼的地方！”
她闭了闭眼。
“林庭深，我真的不想再走回头路！”
“我不会让你走回头！”
他语气安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