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这片碎屑的边缘带着狂暴撞击后特有的尖锐裂痕，在月光下闪着冰冷的、锯齿状的光。
尖锐的边缘甚至刮破了吴辰的指尖皮肤，渗出一丝极淡的红色血珠。
吴辰两根指头捏着那点冰凉带血的金属片，漫不经心地往旁边一弹。小碎片翻滚着掉进排水沟的黑暗里。
他这才抬眼看杨丽颖，眉梢微挑。意思很明显——漆面上那点刮痕，被这块更大更狠的碎片彻底取代，算是抵了。
杨丽颖的目光缓缓从那片落入排水沟的金属上移开，落在秦宇那辆如同破铜烂铁般被撕裂座舱的One77上，那张煞白的脸由心疼转向一片麻木的空白。
她最后抬起头，看向暗红跑车里那张年轻平静、在顶级跑车碎屑和血腥味中显得异常锐利的脸孔。
她慢慢走过去，弯腰，伸手捡起那张黏在排水沟边缘泥泞里的支票。
支票被油污和泥水浸透了大部分面积。她捏着湿软肮脏的一角，没有任何犹豫地，当着秦宇灰败如同尸体的面，刺啦一声，将那张承载着无数零的纸片撕成两半。
碎屑飘落，瞬间融入赛道上残留的、LaFerrari那暗红色尾灯拖曳出的腥浊光流里。
杨丽颖丢开那团废纸，拉开车门。没有坐副驾。她首接拉开了LaFerrari主驾门。
吴辰刚解开安全带想下车，被一只带着昂贵香水气和些许薄汗的手摁住了肩膀。
力道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气息。是杨丽颖的手。
“坐过去。”杨丽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引擎的低沉余啸。
她看吴辰的眼神不再是之前那种含着惊惶与礼貌的笑，反而沉静的像冰面下的深水。
“副驾安全带扣上。” 命令似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异乎寻常的力道。
吴辰刚准备解开安全带的动作，停在半空。
视线对上杨丽颖那双倒映着暗红车灯光辉、却显出前所未有的执拗和某种奇异光芒的眼睛。
他沉默了一秒。手指在金属卡扣上松开，身体顺从地往副驾位置挪动。
坐稳，拉过副驾驶安全带，“咔哒”一声利落扣紧，金属撞击声清脆。
主驾门“砰”地合拢。杨丽颖纤细修长的手指掠过握感粗粝的方向盘。
没有熟悉感，只有冰冷的机械触感和掌心瞬间沁出的薄汗。
但她眼神死死锁住方向盘中央那道如同烈马奔腾的金色盾形徽章，深吸一口混合着顶级皮革、火药味烧胎气息和……吴辰身上那股独特冷冽气息的空气！
油门深踩！脚下这匹价值连城的跃马似乎感受到了新骑手的意志，爆发出压抑不住的、带着狂野试探的低吼！车身猛地一震！
没等吴辰说出半个字！后轮如同挣脱禁锢的巨大发条，凶狠地摩擦地面卷起浓烈呛人的白烟！
LaFerrari化作一道暗红暴雷！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姿态，狠狠撞向——前方弯心那堆One77被撞碎的铝合金车门残骸！
“咚！哗啦——咣当！！”
无数飞溅的碎铁片，猛烈敲打在暗红色跑车风挡玻璃和轮毂上！发出骤雨般的爆响！
车体明显剧烈地向上颠簸了一下！如同跃过一道矮墙！
一个价值两千万、限量超跑底盘被当做铲车，从一堆价值数千万的对手残骸上生碾了过去！
巨大的颠簸震动透过昂贵座椅，猛地撞进吴辰身体的每一个关节！眼前景物天旋地转！
杨丽颖的肩胛骨在剧烈颠簸中，撞向驾驶舱包裹性极强的侧翼！
方向盘瞬间变得沉重而富有攻击性！方向盘后的女人头发飞散！
眼神却如同淬火的琉璃，紧紧咬着下唇！一丝极其鲜艳的血珠渗出唇瓣！
她强行驯服着这台价值连城、刚刚还撕裂过对手的顶级机械！疯狂提速！引擎怒吼着冲向山下！
后视镜里。秦宇僵硬地站在原地，那辆价值数千万、如同被开膛破肚般残破的One77趴伏在赛道中心，车灯如同濒死巨兽失去光芒的眼睛破碎黯淡。
而在这堆废铁之上，清晰地留下了几道深刻、粗糙、刮穿了昂贵车漆的黑色橡胶印记——那是碾过金属废料时留下的烙印。如同战争巨兽胜利归来的履带痕迹。
暗红的LaFerrari在山道上化为一道残影。
车内没有任何对话。只有引擎凶悍的嘶吼灌满狭窄空间，车身在过弯时的巨大惯性反复拉扯着二人的身体。
杨丽颖握方向盘的指关节因用力过猛而发白，鬓角渗出晶莹汗珠，但嘴角却抿成一条倔强到倔强的首线。
山顶的风裹挟着浓烈的烧胎糊味和新鲜金属摩擦气息撞进鼻腔。
敞篷状态下，夜风的厉啸如同鬼魅的低语擦过耳际。
……
魔都金茂大厦顶层私人餐厅。
空气里只有侍者布菜时，骨瓷餐具接触金边的微响。
杨振山端坐上首，顶级威士忌里的冰球折射着玻璃幕墙外的江景流光。
鬓角银丝梳得一丝不苟，手工西装袖口露出的铂金表圈能抵一艘中型渔轮。
吴辰的餐盘纹丝未动。他推过去一个用硬卡纸折得异常方正的文件盒。盒面封口处印着粗糙的烫金编号：Z-19。
杨振山手指在真皮扶手敲击两下，站在身后的银发助理立刻上前。
开封的动作带着情报部门特有的训练痕迹，刀片精准挑开火漆。
里面倒出来的不是合同草案或商业策划书，而是一册沾着轻微油渍和海水咸腥气息的……大俄北方舰队1993-1997年度封存装备残余价值评估手册（内部版）。
俄文字母粗粝，配图是锈迹斑斑的导弹驱逐舰船舱内部和拆解了一半的舰炮基座。
“杨董，”吴辰的声音在这片昂贵静谧里砸开一块冰，“‘北极星’刚注册的海运事业部，注册资本不劳费心。”
他手指在桌布上方虚虚点了点那份“废铁清单”上涂灰的几行，“缺几件合适托运的工具。
船级社挂旗的问题，丽颖在滨城的演出安保费足够‘赞助’打通。”
杨丽颖安静地坐在侧首位置。她今天穿了一套烟灰色的香奈儿斜纹软呢套裙，领口别着一枚小巧的雪花造型钻饰。
当吴辰提到滨城安保费时，她的指尖轻微蜷了一下，但面色如常地端起水晶杯抿了一口冰水，目光低垂，落在自己精致小羊皮鞋的尖头上，仿佛那上面有什么值得研究的花纹。
杯壁凝结的水珠无声滑落一滴，洇湿了高级定制的桌布。
杨振山像是没听见女儿的名字被一笔带过。
“海运水深，”他终于翻动了那本发霉的册子，干燥的纸页发出碎裂般的轻响，冰蓝眼珠深处如同西伯利亚荒原的雪层下冻着的东西终于被撬动，“运点‘废铜烂铁’，用得着这么大动静？”
手指精准停在一页满是俄文拆解清单的末尾——那里残留着一个模糊的、被铅笔反复涂写修改的数字序列，油渍浸透纸背，隐约指向某种庞大而沉寂的东西。
“好钢用在刀刃上。”吴辰眼皮都没抬，指间不知何时捻起了一把餐厅切鱼专用的、细长锋利的银叉。
叉尖点在桌布上，沿着桌面上隐形的国际航海线轨迹缓慢划动。
从符拉迪沃斯托克港结冰的锚地出发，穿透被海雾笼罩的宗谷海峡，切入公海水温异常低沉的北纬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