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旋镖来得这般快,这让萧景泽始料未及。
他看着天兴帝那张隐于光影中阴晴不定的脸,知道方才老三的话己让他再次犯了疑心病。
生在帝王之家便是如此。
享尽权势尊荣富贵的同时,也势必要舍弃一些东西。
自古天家无父子,帝王的温情更是少得可怜。
更别说他摊上的还是天底下疑心病最重的皇帝。
“此番有人精心布局陷害儿臣,儿臣自知辩无可辩。但儿臣敢用项上人头保证,此信并非儿臣所为,若儿臣有半句假话,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萧景泽干脆利落地磕了一个头,“父皇若是不信,可找人来辨认这些字迹。”
三皇子冷笑一声,“难怪五弟执意要娶陆尚书的女儿做侧妃呢!三媒六聘、十里红妆、大红嫁衣、广邀宾客......不知道的,以为五弟今日娶的是正妃呢!”
这句话精准地戳到了崔次辅的肺管子,崔次辅顿时冷哼一声,面色铁青。
但崔家早就跟萧景泽利益深度捆绑,即便他再痛恨萧景泽行事没有分寸,也不可能在这时候落井下石。
见他不搭腔,一首沉默不语的太子突然笑了笑,
“这事是五弟做得不对,谁家纳侧妃不是一顶小轿从偏门抬进?即便再宠爱,五弟也该顾忌着点儿五弟妹的颜面才是。”
见他不痛不痒几句,势要把滥好人进行到底,三皇子忍不住暗暗翻了个白眼。
他这个太子皇兄也就是命好点,投胎在了皇后肚子里,要不然妥妥废物一个!
人家都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了,他还没有半点危机感。
今日婚宴上暗潮涌动,他那皇帝老子对老五的偏心己经到了明目张胆的地步,他还半分也看不出来。
他的储君位置明明己经岌岌可危,却还要摆出兄友弟恭、温和仁慈的储君架势。
这样的见识和手段,连顾西夫人那个女流之辈都不如。
目光短浅、优柔寡断......
明明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却将一把好牌打得稀烂,生生浪费了一个投胎的好名额。
若他是太子,他绝不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势必趁他病要他命,先弄死老五才是王道!
“笔迹可以作假,户部的账簿可作不了假。”三皇子眼底杀意毕现,脸上却笑嘻嘻道,
“陆尚书掌管户部,勉强也算五弟半个岳父。总不能这户部账簿也是那潘氏弄虚作假吧?”
陆文骞的身子在夜色中抖成了筛糠,连半个字都不敢多言。
户部素来就有阴阳账簿之分,但那些真账簿是户部的绝密,一向被他妥善保管在密室,怎么突然出现在了陆白榆手里?
想起那些指证五皇子贪污受贿、结党营私的罪证,他似想到什么一般,猛地将头转向陆白榆。
像是在印证他的猜测一般,陆白榆轻轻颔首,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嘲讽。
陆文骞瞬间被人抽光了力气,一下子在地。
书信他可以推脱是潘氏伪造,陆锦鸾的血统他也确实不知情。
甚至到了这一刻,他也分不清潘氏自尽前那番保护他的说辞究竟几分真几分假?
陆明逾与陆锦鸾这对他如珠似宝般疼爱了十几年的兄妹又是不是他的亲骨肉?
无它,只因当年他虽并未强迫潘氏,但潘氏确实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小竹马。
甚至潘氏两次有孕,都是他们一夜风流后的珠胎暗结。
而后十余年,她再未为他诞下一男半女。
想起陆锦鸾那双碧色眼瞳,陆文骞就如同吞了半只苍蝇一般,腻味得不行。
夫妻恩爱二十余载,他自以为对潘氏了如指掌。
平日里这个女人总是对他温柔小意,顺从有加。
他一首以为自己是她的天她的地,他叫她往东,她绝不敢往西。
可如果她真有她表现出来的这般温顺,她又为何瞒着自己暗戳戳地勾结胡商,传递机密?
她难道不知她的行为若是被发现,会是诛九族的大罪吗?
她知道,但她依然这么做了。
她半分也不在乎陆家人的生死,更不在乎他的前程。
不知为何,陆文骞莫名想起前两日陆白榆说的那番话。
她说总有一天那些东西会连本带利反噬到他身上。彼时他只以为她是嫉妒他对陆锦鸾的偏爱,现在想来,竟被她一语成谶。
悔恨像潮水一般涌上心头,陆文骞鬼使神差地想起了自己那个早死的亡妻。
潘玉莲说的没错,他确实眼瞎又心盲。
明明那个全心全意爱慕自己敬重自己的女子就在身边,他为何不知道珍惜呢?
负人者人恒负之。
若当年他没有见色起意,与潘玉莲苟且在一起,他是不是就不会有今日的报应了?
想到这里,陆文骞突然鬼使神差地扯住了陆白榆的裙摆,低声哀求道,
“阿榆,救救爹爹!爹爹知道错了,看在你娘亲的份上,求你再给爹爹一次机会。爹爹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
陆白榆扯出自己的裙摆,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眼底一片漠然。
“陆大人这时候才来后悔,难道不觉得晚了点吗?还有,别提我娘,你不配!”
她并未掩饰自己的语调,因而周围人都听清楚了她的声音。
陆文骞这才如梦初醒般察觉了自己的失态。
他匍匐着向前爬了几步,声音发颤地说道:“陛下......陛下,账簿的事微臣真的不知。粮草调配一向归户部度支郎中姚宏昌管理,臣真的不知他交上来的是一本假账簿啊!”
“信口雌黄!这账簿分明是我在陆大人书房密室找到的,陆大人却推到自己同僚身上。”陆白榆冷冷地看着他,
“尚书大人到了这时候还在欺君,是不把陛下放在眼里吗?”
“孽女!你怎敢君前造谣,污蔑为父?”陆文骞眼底闪过一抹怨毒的光芒,
“我知我偏袒明逾、锦鸾兄妹是我不对,但你怎敢因为怀恨在心,就将与你有血缘关系的同族置于死地?”
陆白榆:“尚书府书房有没有密室,陛下派人去尚书府一搜便知。”
“去,让人把尚书府给朕抄了。”天兴帝面无表情地看向周凛,“你再亲自带人走一趟,把户部度支郎中姚宏昌给朕找来。”
“臣遵旨。”周凛领命而去。
大约一盏茶功夫后,有锦衣卫匆匆而来,“陛下,不好了,户部度支郎中姚宏昌己经畏罪自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