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街「宝昌当铺」的门楣上挂着块褪色的木匾,门板紧闭,门口用石灰粉画了个模糊的人形,那是死者刘掌柜倒下的位置。
林雪跟着老吴头走进当铺,一股陈旧的木料和香料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当铺不大,柜台后面是一排排摆满了各种当品的架子,从玉器瓷器到旧衣烂衫,琳琅满目。
柜台内侧的地面上,还残留着一小片深褐色的污渍,那是死者的血迹。
「死者刘富贵,五十多岁,单身,在这西街开当铺十多年了,为人抠门,但也算本分。」老吴头在一旁介绍,「昨晚打更的梆子敲过二更,有人发现当铺门没关严,进去一看,刘掌柜就趴在柜台后面,没气了。头上有个大窟窿,是被钝器砸的,凶器没找到。」
林雪点点头,目光仔细扫视着现场。她没有像其他捕快那样只看明显的痕迹,而是蹲下身,观察柜台的边缘、地面的缝隙。
「现场有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她问。
「没有。」老吴头肯定地说,「柜台上的算盘、账本都好好的,钱箱里的银子也没少。奇怪就奇怪在这儿,不像劫财,也不像仇杀,刘掌柜平时没什么仇家。」
不像劫财,不像仇杀,那动机是什么?
林雪的目光落在柜台后面的架子上,突然指着一个空着的格子问:「这里原本放的是什么?」
老吴头愣了一下,凑近看了看:「好像……是放些零碎的小玩意儿,具体是啥,我也记不清了。怎么了?」
「这个格子的灰尘分布不均匀,边缘有被擦拭过的痕迹。」林雪解释道,「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拿走了,而且拿走的人还特意擦了一下格子。」
老吴头眯起眼睛看了看,果然如此:「你不说我还真没注意!难道是凶手拿走了什么东西?可刘掌柜的钱箱都没动啊?」
「不一定是值钱的东西。」林雪站起身,走到死者倒下的位置,模拟着凶手行凶的过程,「假设凶手进来,和刘掌柜发生了争执,或者偷袭了他,用钝器砸死了他。然后,凶手在柜台后面找什么东西,找到了,拿走了,还特意擦了擦放东西的格子,最后才离开。」
「找什么东西?」老吴头问,「能比银子还重要?」
「不知道。」林雪摇摇头,「但这肯定是个线索。还有,凶器呢?你们找过附近的垃圾桶、下水道吗?」
「找了,都没找到。」年轻捕快插嘴道,语气还是不太好,「这县城就这么大,凶器说不定被凶手带走了,或者扔到哪个犄角旮旯了,上哪儿找去?」
林雪没理他,她的目光落在柜台前的地面上。那里有几枚模糊的脚印,但都被之前勘察的捕快们踩乱了。
突然,她蹲下身,指着柜台角落的一处地板:「老吴头,你看这里。」
老吴头凑过去,只见地板的缝隙里,卡着一小片不起眼的黑色碎片,只有指甲盖大小。
老吴头用刀尖小心地挑起来,放在手心里:「这是啥?破布片子?」
林雪仔细看了看,又捻起碎片闻了闻,眼睛一亮:「这不是破布片子,这是……橡胶!或者类似橡胶的防水材料!」
「橡胶?防水材料?」老吴头和旁边的捕快都一脸茫然。
林雪知道自己又说了现代术语,赶紧改口:「就是……一种很结实、不透水的皮子。你们看,这碎片边缘很整齐,像是被什么东西刮下来的,而且上面没有沾到血迹,说明它掉下来的时候,血还没流到这里,或者说,凶手当时戴着手套之类的东西,不小心刮掉了一块。」
她想起了昨晚纪录片里的话:「凶手如果戴了防水手套,既能防止留下指纹,又能避免血迹溅到手上。这就能解释为什么现场没有明显的指纹,也能解释我之前说的『喷溅形态不对』——因为凶手身上有遮挡物,血迹被挡住了,所以喷溅的范围和方向才显得奇怪。」
这次,老吴头没有立刻反驳,而是皱着眉头思考起来。旁边的年轻捕快也不说话了,只是眼神里的怀疑少了一些,多了一些惊讶。
「你是说,凶手戴了手套?还是防水的?」老吴头问。
「很有可能。」林雪肯定地说,「而且,这碎片这么小,凶手可能都没注意到掉了。这说明凶手很细心,也很谨慎。」
一个细心谨慎、戴着手套、不为钱财的凶手。
林雪的脑子里开始勾勒凶手的画像:不是临时起意的劫匪,而是有预谋的作案。目标可能就是柜台后面那个空了的格子里的东西。
「老吴头,」林雪转过身,「刘掌柜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习惯?比如,有没有什么东西他看得比命还重要?或者,最近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来找过他?」
老吴头想了想,摇摇头:「刘掌柜那人,除了钱,好像也没啥特别宝贝的东西。至于奇怪的人……当铺每天人来人往,我哪记得那么清楚。」
「那账本呢?」林雪问,「他的账本在哪里?我想看看最近的当票记录。」
「账本在这儿呢。」老吴头从柜台上拿起一本厚厚的线装账本,递给林雪。
林雪接过来,翻开。上面是用毛笔写的蝇头小楷,记录着每一笔当出和赎回的物品,时间、物品、当银、息钱,记得清清楚楚。
她一页页翻看着,试图从中找到线索。古代的账本没有电脑检索,只能靠肉眼看。这对她这个反诈主播来说,也是个挑战,她平时看的是数据流和诈骗话术分析。
「最近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被当进来?或者,有没有什么东西本该赎回,却一首没赎回的?」林雪问。
老吴头在一旁念叨着:「特别的东西……上个月有个外地来的书生,当了把旧扇子,说是祖上的,结果没几天就赎回了。还有……哦,对了,半个月前,有个戴着斗笠面纱的女人,来当掉了一支金簪子,当银不多,但那金簪子成色很好,刘掌柜还跟我念叨过,说那女人看着不像缺钱的样子。」
「戴斗笠面纱的女人?」林雪来了精神,「长什么样?有没有留下姓名地址?」
「没看清长相,面纱遮得严严实实的。」老吴头说,「姓名地址……按规矩是要留的,但那女人说自己是外乡人,暂住客栈,随便留了个假名字,叫什么『阿香』,地址也含含糊糊的。刘掌柜看在金簪子的份上,也没多问。」
林雪点点头,继续翻看账本。突然,她的手指停在了一页上。
那是三天前的一笔记录,当品栏里写着「青铜小兽」,当银只有二两,息钱却定得很低,几乎是白当。而赎回日期那一栏,被重重地划了一道横线,旁边用小字写了两个字:「不赎」。
「青铜小兽?」林雪指着这一条问,「老吴头,这个是什么?」
老吴头探过头看了看,皱着眉:「青铜小兽?我想起来了!是个巴掌大的小玩意儿,看着像个香炉,又像个摆件,锈迹斑斑的,看着不怎么值钱。当时是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年轻人拿来当的,说急着用钱。刘掌柜本不想收,嫌麻烦,后来那年轻人苦苦哀求,才勉强收下,给了二两银子。」
「那东西长什么样?放在哪里了?」林雪追问。
「就……就放在刚才你说的那个空了的格子里!」老吴头猛地反应过来,「我的天!难道凶手拿走的就是这个青铜小兽?」
旁边的年轻捕快也惊呆了:「一个破铜玩意儿?凶手为了这个杀人?」
「这青铜小兽,有什么特别的吗?」林雪问。
老吴头摇摇头:「没看出来。就是个旧铜器,看着年代挺久,上面刻了些花纹,看不懂。刘掌柜收了之后,就随手放在那个格子里了,没当回事。」
一个看似不值钱的青铜小兽,成了凶案的关键?
林雪的首觉告诉她,事情没那么简单。那个当掉青铜小兽的年轻人,那个戴斗笠面纱的女人,还有这枚带牙印的铜钱……这些线索之间,一定有什么联系。
她又拿起那枚铜钱,看着上面清晰的牙印。
「老吴头,」林雪突然问,「你说,这牙印,会不会是那个当青铜小兽的年轻人留下的?他当时急着用钱,又对当银不满意,会不会气得咬了铜钱一口?」
老吴头一愣:「有道理啊!刘掌柜那人抠门,给的当银肯定不多,年轻人一时激动,咬铜钱发泄,也是有可能的!」
「那我们就从这个年轻人查起!」林雪站起身,眼神坚定,「还有那个戴斗笠面纱的女人,以及这枚铜钱的来历。老吴头,我们去问问附近的商铺,有没有人见过这个带牙印的铜钱,或者见过那个当青铜小兽的年轻人!」
老吴头看着林雪,眼神里第一次有了一丝认可:「好!林捕快,你说得对!咱们这就去查!」
走出当铺,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林雪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终于迈出了破案的第一步。
虽然周围的一切都很陌生,虽然她的现代知识在这里处处碰壁,但她相信,只要像分析诈骗案一样,抓住细节,逻辑推理,就一定能识破这古代凶案的「骗局」,找到真凶。
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铜钱,又摸了摸口袋里那片小小的黑色橡胶碎片。
这古代的「反诈」之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