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屋那扇透风的门被厉战“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门外沈大柱杀猪般的哀嚎、刘翠花失魂落魄的呜咽,以及村民们复杂难言的视线。浓烈的尿骚味和血腥气混杂在尚未散尽的肉香里,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
沈焰仿佛毫无所觉,她专注地用筷子搅动着陶罐里翻滚的粗粮面疙瘩汤。火光跳跃在她沉静的侧脸上,勾勒出冷硬的线条。刚才那番雷霆手段和斩钉截铁的宣告,似乎耗尽了沈家夫妇最后一丝气力,也彻底斩断了她与这具身体原主最后一丝可笑的羁绊。心口那股属于原主的、压抑多年的怨愤与悲凉,随着沈大柱腕骨脱臼的脆响和刘翠花的失禁,终于烟消云散,只余一片冰冷的清明。
厉战将打磨得异常锋利的顶门杠倚在门边,走到灶台旁。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拿起两个豁了口的粗陶碗。昏黄的煤油灯光下,他看向沈焰的眼神,除了惯有的审视,更多了一层深沉的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认同。这个女人,狠辣、果决、睚眦必报,却又在关键时刻展现出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她像一把淬了剧毒又藏着解药的匕首,危险,却致命地吸引着他这种在黑暗中挣扎太久的人。
沈焰将煮好的面汤分盛两碗。说是肉汤面,实则清汤寡水,只有零星的油花和粗粝的面疙瘩,与之前宣告的“吃肉臊子面”天差地别。但她和厉战都吃得异常平静。粗粝的食物滑入胃袋,带来真实的饱腹感,也象征着与过去彻底的切割。
“断了?”厉战喝完最后一口汤,放下碗,声音低沉。问的是关系,也是后续。
“不够。”沈焰用袖子擦了擦嘴,眼神锐利如刀,“口说无凭。沈家是附骨之蛆,不彻底钉死,迟早还会闻着味爬上来。”她起身,从角落的破瓦罐底下,摸出几张发黄的信纸和半截快秃的铅笔——这是原主留下的可怜遗物。
沈焰煤油灯下,伏在破桌上,铅笔划过粗糙的纸面,发出沙沙的声响。她的字迹算不上好看,却力透纸背,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狠劲。厉战站在一旁,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沉默地看着她书写。
这是一封“断亲书”。
内容简洁冰冷:
“立书人沈焰,原系沈大柱、刘翠花养女。然沈大柱、刘翠花夫妇,多年来苛待虐待,动辄打骂,视焰如草芥。更为贪图老鳏夫彩礼,威逼胁迫,逼我到绝境自杀。老天开眼,我没死成。可他们还不死心!。今天沈大柱、刘翠花夫妇更深夜闯入焰之住所,手持凶器,意欲行凶伤人。其行径恶劣,令人发指,毫无亲情可言。自此,我沈焰与沈大柱、刘翠花夫妇自愿断绝一切收养关系及亲属关系。生不养,死不葬,老病不相顾,财产无瓜葛。从此陌路,各不相干!空口无凭,立字为据!见证人:柳树沟大队全体在场村民。”
沈焰写完,吹了吹未干的墨迹,眼底寒芒闪动。她走到墙角,拿起那个装过灵泉水的破碗,碗底还残留着极其微弱的一丝气息。她将碗底在断亲书末尾按手印的地方,极其小心地蹭了蹭,留下一点几乎看不见的湿痕——这点蕴含微弱灵泉的水汽,将确保按下的手印无法被轻易伪造或抵赖!
第二天清晨,沈焰将断亲书折好塞进怀里,眼神冰冷,“走。去给沈家送份‘大礼’。”
天色渐亮,沈大柱的哀嚎声断断续续从沈家破屋里传出,伴随着刘翠花低低的咒骂和哭泣。一群早起的村民被动静吸引顾不得吃饭和休息,还聚在沈大柱家不远处,低声议论着。
沈焰和厉战的身影出现在沈家院外。厉战如同沉默的煞神,手中那根尖锐的顶门杠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一出现,议论声瞬间消失,村民们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敬畏地让开道路。
沈焰径首推开沈家虚掩的破门。
屋内一片狼藉,煤油灯如豆。沈大柱瘫在炕上,抱着脱臼变形、肿得像馒头的手腕,疼得满头冷汗,哼哼唧唧。刘翠花坐在炕沿,头发散乱,裤裆湿了一大片,散发着难闻的气味,眼神怨毒又惊惶。看到沈焰和厉战去而复返,两人如同惊弓之鸟,吓得猛地一哆嗦。
“你……你还来干什么?小贱人!你还想怎么样?”刘翠花色厉内荏地尖叫,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往后缩。
沈焰面无表情,从怀里掏出那张折好的断亲书,“啪”地一声拍在沈家唯一一张破桌子上。声音不大,却像惊雷炸响在沈家夫妇心头。
“签字。按手印。”沈焰的声音毫无波澜,如同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沈大柱忍着剧痛,挣扎着想骂,却被厉战一个冰冷的眼神冻住。刘翠花凑到煤油灯下,眯着眼,磕磕巴巴地念着断亲书上的字句。当她看到“威逼胁迫,导致自杀”和“手持凶器,意欲行凶伤人”时,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这白纸黑字,是把他们的罪行钉死了啊!尤其是最后那句“生不养,死不葬,老病不相顾,财产无瓜葛”,更是断绝了他们以后所有吸血的可能!
“不……不签!你休想!”刘翠花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叫着想把断亲书撕碎。
“不签?”沈焰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冰冷刺骨的弧度。
她没看刘翠花,目光转向门外围观的村民,声音清晰地传出去:“各位叔伯婶子都做个见证。沈家夫妇逼我自杀在前,昨夜持凶入室行凶在后,证据确凿。我沈焰顾念最后一丝情分,只求断绝关系,两不相干。若他们执迷不悟……”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沈大柱脱臼的手腕和厉战手中的顶门杠,“那就只能请公社GWH的赵副主任,或者县公安局的同志,来评评理了。看看这故意杀人未遂,该判几年?”
“故意杀人”西个字,如同重锤砸在沈家夫妇心上!也砸在门外村民的心头!大家看向沈家夫妇的眼神彻底变了,充满了鄙夷和唾弃。
沈大柱吓得魂飞魄散,他一个老农民,哪懂什么法律,但“公安局”、“判刑”这些字眼足以让他肝胆俱裂!他再也顾不上手腕的剧痛,挣扎着从炕上滚下来,噗通跪倒在地,涕泪横流:“签!我签!我按手印!焰子……不,沈焰!是爹……是叔不是人!你饶了我!饶了我吧!”他怕了,彻底怕了!这女人真敢送他去坐牢啊!
刘翠花也在地,面无人色。沈焰的狠辣和厉战的凶威,加上“故意杀人”的指控,彻底击垮了她。她哆嗦着嘴唇,看着那张如同催命符的断亲书,最终,在村民鄙夷的目光和沈大柱的哭求下,颤抖着伸出了沾满污垢的手指。
沈焰拿出一个装着劣质印泥的破盒子,放在桌上。沈大柱和刘翠花如同抓着救命稻草,刘翠花用没受伤的手和沈大柱颤抖的左手,蘸了印泥,在断亲书末尾各自的名字和指印位置,狠狠按了下去!鲜红的手印,如同两道屈辱和恐惧的烙印,清晰地印在了纸上。
沈焰拿起断亲书,吹干印泥,仔细折好,当着所有村民的面,郑重地收进怀里最贴身的口袋。她目光扫过面如死灰的沈家夫妇,声音冰冷地宣布:“从此刻起,我沈焰与沈大柱、刘翠花,再无半点关系!日后若敢纠缠……”她没说完,但目光扫过厉战手中的顶门杠,意思不言而喻。
她不再看在地的两人,转身,对门外围观的村民微微颔首:“今日之事,烦请各位叔伯婶子做个见证。沈焰在此谢过。”
村民们看着沈焰不卑不亢、条理清晰、手段狠辣却又占尽道理的模样,心中那点因为“小辈打长辈”而产生的微妙不适也烟消云散,只剩下由衷的敬畏。纷纷点头应和:“焰子……沈焰你放心!我们都看着呢!”“沈家太不是东西了!”“断得好!”
沈焰不再多言,在厉战沉默的护卫下,分开人群,朝着村西破屋的方向走去。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如同凯旋的战士。
回到破屋,沈焰从怀里掏出那份带着沈家夫妇鲜红手印的断亲书,又仔细看了一遍,确认无误。然后,她走到墙角,掀开几块松动的土坯,将断亲书小心地藏了进去,再用土坯盖好。这是她在这个时代安身立命的第一步保障。
做完这一切,她长长吁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转身,目光落在墙角草席上晾晒的那些翠绿欲滴的草药和野菜上,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充满生机。
“厉战,”她走到灶台边,拿起那个空了的竹筐,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静,“明天,去趟县城。”
厉战靠在门边,看着她在清点草药的侧影,又看了看墙角那处新藏的断亲书,沉默地点了点头。他明白,打退了沈家的纠缠,接下来,就是真正依靠她自己的“本事”,去开拓属于他们的路了。两张同样坚毅、对未来充满野心的脸庞。沈家己成过去,新的征途,即将在黑市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