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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洱市中心的顶层复式公寓，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整座城市的璀璨灯火。空气里还残留着香水和酒精混合的暧昧味道。张拓从宿醉中醒来，头痛欲裂。一个陌生的女人裹着丝被睡得正香，精致的妆容己经花了，像一幅被雨淋湿的油画。
他赤着脚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晨曦刺破云层，给这座边境城市镀上一层金边。楼下车水马龙，人间烟火气升腾。他现在拥有了这一切，金钱、地位、女人，以及一种虚假的安全感。卢家的“三哥”，这个身份像一件华丽但并不合身的外套，让他可以在阳光下行走，却也时刻提醒着他，自己是谁。
桌上，女人昨晚随手丢下的手包里，挂着一个粉色的兔子挂件。张拓的目光被它吸引，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一下那毛茸茸的质感。他想起了自己的女儿，那个离开时还在咿呀学语的小家伙，他最喜欢的玩具，也是一个兔子。
一股尖锐的刺痛从心脏蔓延开，远比宿醉的头痛来得猛烈。他想起了父母斑白的头发，想起了妻子无助的哭声。在这里，他是呼风唤雨的“三哥”，但在另一个世界，他是一个不孝的儿子、一个失职的丈夫、一个缺席的父亲。
他猛地收回手，眼中的温情瞬间被冰冷的恨意取代。他突然想到了李占东教他内蒙古规矩时的场景，那一夜是他这一生的耻辱。
张拓拿起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伟子，来我这一趟。”
半小时后，一个身材精悍，眼神沉稳的男人出现在公寓里。他叫王伟，是师爷手下最能打也最不多话的一个，在清扫岳子胜残余势力时，下手最狠，脑子也最清醒，被张拓一眼看中，收为心腹。
“三哥。”王伟躬身。
张拓从保险柜里拿出一个旅行包，扔在地上。“这里面是三百万现金。你带上，去一个地方，通辽。”
王伟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只是静静地听着。
“到了通辽，盘下一家夜总会，不用太大，但位置要好。把场子做起来，网罗一些机灵的、手脚不干净的年轻人。”张拓走到酒柜前，倒了两杯威士忌，递给王伟一杯，“你的任务不是赚钱，是织一张网。我要知道通辽市公安局副局长李占东的一切，他的行踪、他的喜好、他的家人、他见什么人、收什么钱，甚至是他在外面有几个女人，我都要一清二楚。”
王伟端着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他没有皱一下眉头。“明白了，三哥。”
“办完事，钱都是你的。办不好，”张拓看着他的眼睛，“你就不用回来了。”
“是。”王伟拿起旅行包，没有一句废话，转身离去。
看着王伟的背影，张拓知道，复仇的棋局，己经落下了第一颗子。
晚上，卢涵风风火火地闯进张拓的办公室，脸上带着神秘又猥琐的笑容。
“三哥，别总跟那些庸脂俗粉混在一起，没劲。今晚我给你介绍个正经人，保证你满意！”
张拓正看着旗下各个场子的报表，头也没抬：“没兴趣。”
“哎呀，别啊！”卢涵凑过来，挤眉弄眼，“我表姐！亲表姐！刘露！美国留学回来的医学博士，普洱市人民医院心内科最年轻的主治医师！那叫一个漂亮，那叫一个有气质！追她的人从医院门口能排到缅甸去！我跟你说，我姑妈天天逼她相亲，她一个都看不上。我就觉得，这世上能配得上我姐的，也就你了，三哥！”
张拓的笔停了一下。医生？这个职业让他有些恍惚。
“走吧走吧，三哥，就当给我个面子。饭店都订好了，我姐这人高冷，你要是不去，我以后没法做人了。”卢涵几乎是拖着张拓往外走。
地点在一家环境雅致的私房菜馆。张拓和卢涵到的时候，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人己经坐在那里，正低头看着一本厚厚的英文医学专著。
她听到动静，抬起头。
张拓的呼吸有那么一刻的停滞。卢涵没有夸张，这个女人确实很美，但那种美不是夜场里常见的妖艳和风尘，而是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知性与清冷，像一朵开在雪山之巅的莲花，干净、纯粹，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距离感。
“姐，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我三哥，张拓！”卢涵献宝似的介绍。
刘露的目光在张拓身上停留了几秒，礼貌性地点了点头，眼神里没有卢涵预想中的惊艳或好奇，只有一种职业性的审视，仿佛在看一个需要会诊的病人。“你好。”
她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清清冷冷。
张拓在她对面坐下，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容。他见过太多对他谄媚、畏惧或者狂热的女人，这种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疏离的眼神，反而让他觉得很有意思。
“你好，刘医生。”
一顿饭吃得有些尴尬。卢涵拼命地想活跃气氛，讲着张拓如何威震普洱，如何一己之力摆平“黑熊精”，听得刘露的眉头越皱越紧。
“卢涵，”刘露终于忍不住打断他，放下筷子，“吃饭的时候，不要讲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
她转向张拓，目光清澈而首接：“张先生，我不知道你和我表弟是什么关系，也不关心你们的生意。但卢涵是我唯一的弟弟，我希望他能走正道，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而不是混迹在一些乌七八糟的圈子里。”
这话说得相当不客气，几乎是当面指着张拓的鼻子说他是“乌七八糟”。
卢涵的脸都白了，刚想替张拓辩解，却被张拓一个眼神制止了。
张拓看着刘露，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起来：“刘医生说得对。读书，救人，才是正道。我们这种人，不过是在泥潭里打滚罢了。”
他的坦诚让刘露有些意外。
“不过，”张拓话锋一转，“泥潭里虽然脏，但有时候，也能保护一些不想被弄脏的人。这个世界，不是只有黑白两种颜色，更多的是灰色。”
他拿起茶壶，给刘露添上茶，动作沉稳，手指修长有力。“就像刘医生你用手术刀救人，而我，用我自己的方式，清扫垃圾。”
刘露看着他，这个男人身上有种复杂的矛盾感。他谈吐沉稳，眼神深邃，但眉宇间又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戾气和沧桑，像一本封面血迹斑斑、内容却无比深奥的禁书，让人既畏惧，又忍不住想去翻阅。
那晚之后，张拓没有再联系刘露，但刘露的身影，却总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一周后，王伟的电话打了过来，背景音嘈杂。
“三哥，通辽这边安顿好了。市中心有家叫‘金色年代’的KTV，老板欠了一屁股东南亚网络赌博的债，我用两百万把他整个盘下来了。现在正在重新装修，人也招了十几个，都是些在街上混的小年轻，听话，能办事。”
“很好。”张拓走到窗边，看着普洱的夜景，“下一步，把网撒出去，我要李占东的全部资料。”
“明白。”
挂了电话，张拓的手机震了一下，是一条微信好友申请。
头像是一朵白色的莲花。
申请信息只有两个字：刘露。
张拓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按下了“通过”。
他知道，普洱的天晴了，但通辽的天，马上要变了。而他自己的人生，似乎也在某个意想不到的拐角，照进了一束不一样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