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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浦东机场的登机口前，薇薇抱着装满样品的牛皮箱，抬头望向电子屏上的航班信息——“巴黎CDG，12:30”。身旁的顾晏辰正低头调试相机，镜头盖在晨光里泛着银白的光。
“紧张吗？”他忽然抬头，帮她理了理被空调吹乱的碎发。
薇薇摸了摸胸前的翡翠平安扣——这是奶奶留下的最后一件遗物，此刻正贴着心口发烫。“
昨天整理行李时，小棠非塞给我包艾草。”她笑了笑，“说巴黎的妖风会吹跑好运。”
顾晏辰被逗笑了，伸手接过她怀里的箱子：“放心，有我在，连埃菲尔铁塔的风都吹不走你的样品。”
飞机穿越云层时，薇薇翻开笔记本，里面夹着伊莎贝尔发来的邮件截图：“唐女士，您的‘会讲故事的围巾’方案，我们决定增加VR互动——观众戴上设备，就能‘走进’您奶奶的老染坊，看她亲手染出第一匹蓝印花布。”
她指尖停在“奶奶”两个字上，忽然有些恍惚。
出发前夜，陈阿婆特意煮了碗酒酿圆子，说：“到了巴黎，要是累了，就想想老房子后墙的爬山虎——那藤啊，绕了八十多年，风再大也断不了。”
落地巴黎时，晨雾还未散尽。顾晏辰推着行李车，薇薇抱着样品箱跟在后面，空气里飘着若有若无的可颂香气。
策展团队派来的翻译小周举着写有“唐薇薇”的接机牌，在海关口朝他们挥手。
“唐女士，”小周接过箱子，“伊莎贝尔女士在展厅等您，她说要先看‘小鲤鱼’系列的原型。”
“小鲤鱼”是薇薇为儿童设计的新系列，用奶奶笔记里的“游鱼结”为基础，搭配马卡龙色的棉线，每条鱼的眼睛都嵌着手工琉璃珠。
样品箱刚打开，伊莎贝尔就发出惊叹：“太美了！这颜色像莫奈的画，这手艺……”她轻轻抚过鱼身的针脚，“能让我们拍段制作过程吗？就用您奶奶的老纺车。”
薇薇点头，让人从后备箱取出那辆陪伴了她十年的木质纺车。
纺车的木头上还留着陈阿婆当年修补的痕迹，摇柄上缠着褪色的蓝布——那是奶奶当年给爷爷编的腰带。
当薇薇坐上木凳，手指抚过纺车的木纹时，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奶奶也是这样坐在老槐树下，教她摇纺车。“手要稳，心要静。”奶奶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
镜头里，棉絮在纺锤上渐渐凝结成线，阳光透过展厅的天窗洒下，给棉线镀上一层金边。
伊莎贝尔举着摄像机，眼睛发亮：“这就是您说的‘活态传承’？观众不仅能看，还能摸，能听——连纺车的吱呀声，都是历史的声音。”
下午三点，展厅迎来了一批特殊的客人——巴黎当地的小学生。
薇薇蹲下身，用不太流利的法语问：“想不想试试编小鱼？”
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怯生生地伸出手。
薇薇握住她的手，带着她绕线、打结，棉线在两人掌心穿梭。当一条歪歪扭扭的小鱼成型时，小女孩举着作品欢呼：“C’est magnifique（太美了）！”
顾晏辰站在一旁拍照，镜头里，薇薇的侧脸被阳光镀上一层暖金色。
他忽然想起出发前，薇薇在行李箱夹层塞了张纸条，上面写着：“如果累了，就想想我们的孩子——他/她的小手里，终有一天也会握住这样的线。”
暮色降临时，薇薇和顾晏辰沿着塞纳河散步。
河风掀起她的围巾，那是她用奶奶的旧染布裁下的边角料做的，颜色在暮色里泛着温柔的紫。
“你说，”薇薇轻声说，“奶奶要是知道她的手艺到了巴黎，会说什么？”
顾晏辰停下脚步，指着河对岸的路灯：“她会笑。然后说，‘别光顾着看风景，该回家摇纺车了’。”
薇薇笑了，挽住他的胳膊。河对岸的路灯次第亮起，像一串被串起的星星。
“哇——”
婴儿的啼哭声划破凌晨三点的寂静。
薇薇望着怀里皱巴巴的小脸，手指还在发抖——这是她和顾晏辰的孩子，小名叫“棉棉”，因为是在纺车旁出生的。
“血压正常，心率正常。”护士把襁褓递给她，“唐女士，您真勇敢，整个过程都没喊疼。”
薇薇低头亲了亲棉棉的额头，闻着她身上淡淡的奶香味。
窗外的天刚蒙蒙亮，工坊的方向传来第一班公交车的鸣笛声。
她忽然想起怀孕时，顾晏辰每天早晨都会绕路去买她爱吃的生煎包，说：“咱闺女要是遗传了你的馋劲，可有的吃了。”
“薇薇，”顾晏辰被推出产房，脸色还有些苍白，“棉棉像谁？”
薇薇看了看孩子皱成包子的脸，故意逗他：“像你，大脸盘子。”
顾晏辰凑过去仔细看，忽然笑了：“不，像你。你看这眼睛，和你奶奶年轻时的照片一个样。”
这时，手机突然震动。
薇薇拿起来，是李娜发来的消息：“听说棉棉出生了？我在医院楼下，带了鸡汤。”
半小时后，李娜抱着保温桶冲进病房，头发还乱蓬蓬的。“我就知道你舍不得叫月嫂！”她把保温桶往床头柜上一放，“我妈说，当年你奶奶生你时，也是喝我妈熬的鸡汤。”
薇薇舀了口汤，热乎乎的暖意从喉咙流到胃里。“娜姐，”她轻声说，“谢谢你。”
李娜摆摆手，坐在床沿摸了摸棉棉的脸：“该谢的是你。要不是你当年教我编‘同心结’，我现在还在跟客户吵架呢。”
她从包里掏出个布包，“这是我给棉棉织的小帽子，用的是你教的‘西叶草’针法，保准她戴出去没人敢说不好看。”
布包打开，一顶淡绿色的小帽子上，西片叶子用金线绣着，针脚细密得像艺术品。“娜姐，你这手艺……”薇薇有些惊讶。
“嗐，”李娜挠挠头，“自从在‘织梦学院’当助教，我跟小丽学了三个月。她说你现在带学员，总强调‘手要软，心要硬’——我记着呢，编帽子时故意把针脚拉松了点，这样更有温度。”
窗外的阳光渐渐明亮，照在棉棉的小脸上。
她忽然动了动，攥住了薇薇的手指。那触感软软的，像团棉花。
“她攥住我了！”薇薇的声音有些发颤。
顾晏辰凑过来，轻轻摸了摸女儿的小手：“这说明她认妈。”
李娜看着这温馨的一幕，悄悄抹了抹眼角。
“我得走了，”她起身收拾保温桶，“下午还要去社区教孩子们编中国结——小槐非闹着要跟我去，说要给妹妹编条手链。”
送走李娜，薇薇靠在枕头上，望着顾晏辰给棉棉换尿布的手忙脚乱。
阳光透过纱帘洒进来，把三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叠成小小的一团。
“晏辰，”她轻声说，“你说，奶奶要是看到这一幕，会不会后悔当年没多生几个？”
顾晏辰终于系好尿布，首起腰时额头全是汗。“她要是看到棉棉攥住你的手，肯定会说，‘这才对嘛，手艺人就该把温暖传下去。’”
棉棉忽然咯咯笑起来，小拳头在空中挥舞。薇薇赶紧举起手机，连拍了好几张照片。
照片里，阳光、婴儿、纺车，还有两个手忙脚乱的大人，构成了一幅最温暖的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