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心阁沈小姐的定痛丸,”裴令之的声音不高,却足以让门内门外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应该用东院小厨房新煎的、去岁贡上的雪梅汁服下,方得全效。”
他的目光终于淡淡地扫了一眼门缝内僵如木石的裴文渊和脸色惨白如纸的沈香茹,唇角的弧度极淡,却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森冷:
“二叔倒是清闲。”
“这位,”他的目光在沈香茹身上短暂停留,如同扫过一件死物,“是二叔请来……鉴赏新采‘雪中香’(一种名贵香料)的‘行家’?”
最后两个字,带着微不可查的嘲讽。
裴文渊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眼中闪过一丝极度恐惧,慌忙整理衣袍:“令之?你……你怎么来了?是……是!正是鉴赏那新得的雪中香……”
他的声音干涩发抖,显然被这个突然出现的、气场强大的侄子吓破了胆。
沈香茹更是瑟瑟发抖,连怨恨都忘了,缩在裴文渊身后,眼神躲闪得像见了猫的老鼠。
裴令之没有再说话。他只是那么站着,面无表情,周身散发出的冰冷气场却如同实质的重压,让空气都沉重得无法呼吸。他仿佛在等待什么。
“……是!送错了!这药奴是新来的,蠢笨得很!不懂规矩!侄儿这就打发他回去重新煎煮雪梅汁!”
裴文渊瞬间醒悟,几乎是吼出来的,额角青筋暴起,怨毒的目光死死剜向我。
“还不快滚!”他朝着我厉声咆哮,色厉内荏。
如同溺水之人被猛地拽出水面!
我抱着食盒,身体不受控制地踉跄后退一步,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破腔而出!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刚才那如山的杀意和恐惧尚未散去,此刻又坠入裴令之刻意制造的、更加深不可测的寒潭!
“是……”我用尽全身力气,才让那嘶哑的音节勉强挤出来。
然后抱着食盒,像个被驱赶的牲口般,在裴文渊和沈香茹如同毒蛇般阴冷怨毒的目光中,在裴令之那深不见底的冰冷注视下,一步步踉跄着,退出了兰心阁那令人窒息的范围。
风雪更大了。
我抱着食盒,如同抱着烫手的炭火,失魂落魄地向着东院小厨房的方向挪动。每一步都踩在绝望的深渊边缘。
脑中不断回放着刚才兰心阁门缝中那令人作呕的一幕,以及沈香茹那双怨毒刻骨的眼睛。她知道我没死!她必然不会放过我!
而在裴令之眼中,我不过是一枚随时可以舍弃、用罢即毁的棋子!
东院小厨房。这里是裴府主子们私厨所在,比大厨房要小,但布置更精致,几个厨娘正忙着准备晚间的点心和滋补汤品。
“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妇人看见一身泥泞肮脏药奴打扮的我抱着食盒进来,立刻嫌恶地皱眉呵斥。
“管事娘子,”我低着头,将食盒捧到一旁空置的案台上,极力压抑着手腕的颤抖和浑身的冰冷,
“赵管事让小的来重新煎煮雪梅汁,说……说北苑兰心阁沈小姐服安神丸必须用这个。”
听到“兰心阁沈小姐”和“雪梅汁”几个字,那管事娘子(大概姓何)脸上的嫌恶收敛了些,打量了我几眼,大概是之前听说了什么,不耐烦地挥手:
“雪梅收在西墙角第三个紫檀木匣子里!自己取一小块!去院外东北角那个闲置的小药棚子弄!别脏了我的地儿!弄完立刻滚!”
她显然不想我这种低级药奴在主子的小厨房多停留一秒。
“是。”我低声应下,抱着食盒走向西墙角。角落里堆放着许多精致匣子,散发着各种干果蜜饯和名贵药材的混合香气。
找到那个紫檀木匣,里面用丝绵垫着几块浅黄色、半透明的、类似冰糖般结晶体——正是贡品级的陈年雪梅膏。
我小心地用匣子里自备的银签取出一小块指甲盖大小的,正要盖上匣子离开。就在我转身的刹那——
“哎呀!走路不长眼睛啊!”
一个端着热腾腾汤罐(似乎是刚炖好的燕窝羹)的年轻丫鬟(穿着比普通丫鬟稍好些的葱绿色比甲)毫无预兆地从侧面冲撞过来!
她撞的角度极其刁钻,目标精准!不是撞我,而是撞我拿着雪梅膏的右手腕!
我本就心神不宁,手腕伤势未愈又冻得僵硬,被她这狠狠一撞,指尖一松!
那块珍稀的贡品雪梅膏在空中划了个弧线,不偏不倚,朝着旁边取暖用的、烧得正旺的红泥小火炉跌落下去!
噗嗤!
轻微的爆裂声响起!雪梅膏瞬间在灼热的炉壁上融化殆尽,散发出一股焦糊混合着奇异梅香的怪味!价值不菲的贡品膏体,刹那间化为乌有!
“我的雪梅啊!”管事何娘子失声尖叫,脸色瞬间铁青!
“你!你这个小贱奴!闯下大祸了!”她指着我的鼻子,声音尖利得刺破房顶,“那是宫里贵人才有的东西!让你拿一小块!你……你竟敢弄毁了它!你十条贱命也赔不起!”
那撞我的丫鬟早己退到一边,低头垂手站着,仿佛一切与她无关,嘴角却噙着一丝极淡的、得逞的笑意。
陷阱!从头到尾都是陷阱!
那丫鬟……我从未见过她,但撞来的时机、角度都精准得过分!沈香茹的手伸得真快!
“不是我……是她撞……”
我的辩解在管事何娘子杀人的目光下显得苍白无力。
“给我打!打断这小贱奴的手!看她还能不能毛手毛脚!”
何娘子尖利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匕首,厨房里几个膀大腰圆的仆妇立刻面目狰狞地围拢上来,粗壮的手臂带着风声抓向我!
右手腕内侧尺神经被重击的位置传来尖锐的刺痛和令人心悸的麻木感,小指和无名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触觉迟钝。
沈香茹的恶毒算计如同跗骨之蛆——她不要我的命,她要废了我赖以生存、用来翻盘的手!这比首接杀了我更残忍!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头顶!就在那蒲扇般的手掌即将抓住我胳膊的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