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辰峰的目光死死钉在陆川腰间的青铜残片上,浑浊的眼底,星河翻涌,震惊、敬畏,还有一种近乎灼热的期许交织在一起。他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泥土与草药的气息似乎也无法平复他翻腾的心绪。
“年轻人,”老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目光终于从残片移向陆川狼狈不堪的脸,“看你风尘仆仆,伤痕累累,定是遭了大难,对这青崖村也一无所知。这天色己沉,林间夜露寒重,更有异兽潜行…不如随老朽回村暂避,暖身果腹,也算老朽…尽一份心。”
陆川心脏狂跳。陌生、诡异的环境,深不可测的老者,一切都透着危险的气息。他下意识地想拒绝,可低头看看自己——湿透的破布条裹身,寒气刺骨,饥肠辘辘。在这片头顶三轮血月的蛮荒丛林里,他孤身一人,无异于待宰的羔羊。眼前这个村落,是唯一的庇护所,也可能是解开一切谜团的关键。
“……好。”他艰难地吐出这个字,声音干涩。
回村的路上,陆川的神经绷紧到了极限。每一片阴影都像潜伏的怪物,每一声夜枭的啼叫都让他肌肉一紧。脚步虚浮,眼神警惕地扫视着西周,充满了对未知的深深恐惧。李辰峰在前默默引路,并未多言,只是偶尔用枣木杖拨开挡路的藤蔓。
踏入青崖村,一股古老、封闭的气息扑面而来。低矮的土坯房错落,狭窄的青石板路蜿蜒曲折,偶尔几声犬吠更衬得夜色沉寂。
这里的时间仿佛停滞了千年。
李辰峰没有带他去任何民居,而是径首走向村中央一座最为庄重、也最为陈旧的建筑——祖祠。推开沉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香火、尘土和岁月沉淀的气息涌出。
昏暗的烛光摇曳。陆川的目光瞬间被供桌中央吸引——那里,静静躺着一块与他腰间一模一样的青铜残片!
他几乎是本能地摸向腰间,取下自己的那半块。就在两块残片相距不足三尺时,异变陡生!
嗡——!
一股无形的力量骤然爆发!两块残片剧烈震颤,挣脱陆川的手,如同磁石般凌空飞向彼此!
“锵!”
一声清脆又仿佛来自远古的金属交鸣响彻祖祠!两块残片严丝合缝地拼接在一起!柔和却穿透力极强的青金色光芒瞬间爆发,照亮了每一张惊愕的脸庞!光芒中,那些细小的铭文仿佛活了过来,在螺旋纹路中缓缓流动,一股难以言喻的苍茫、厚重、甚至带着一丝悲怆的气息弥漫开来,让空气都变得粘稠。
“老天爷…真的…真的合上了!”有村民失声惊呼,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更多的村民闻声涌入祖祠,看着那悬浮在供桌上空、虽然仍有缺失感,却散发着神异光辉的青铜片,脸上写满了敬畏与激动。
李辰峰的身体微微颤抖,他上前一步,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合二为一的青铜盘,声音带着一种宿命般的沉重:“祖训…祖训果然是真的!”
他转向一脸茫然、被眼前景象彻底震住的陆川,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念诵:
“雷火锻骨,三月同天。持枢者自异域降,葬仙界…有可重生!”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陆川心上!
“异域?仙界?重生?开什么星际玩笑!”陆川猛地后退一步,指着那悬浮的青铜盘,声音因为极度的荒谬感而拔高,甚至有些破音,“老头!你们在拍戏吗?还是集体癔症了?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种封建迷信!老子是地质勘探员陆川!不是什么狗屁‘持枢者’!这破铜片就是块古物!什么雷火锻骨…我就是被雷劈了而己!科学!懂不懂科学?”
他感觉自己快要疯了,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在疯狂挑战他三十多年建立起来的唯物世界观。
李辰峰静静地看着他歇斯底里,待他吼得气喘吁吁,才缓缓开口,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后生,老朽李辰峰,青崖村村长。此地,万山阻隔,与世隔绝千年。我们耕种、狩猎,自给自足,不问外间世事变迁。”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敬畏的村民,最终落回陆川身上,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沧桑。
“至于你口中的‘迷信’…在你来的世界或许是。但在这里,”李辰峰的声音陡然压低,却更显分量,“修真问道,羽化登仙,自古有之!飞天遁地,移山填海,并非传说!你今日所历之雷霆,所踏之异土,所悬之三月…便是明证!”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陆川拼命摇头,试图否定这一切。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祖祠正中最高的那幅画像——一位白发老者,面容清癯,眼神深邃,骑着一头青牛,悠然行走于山水之间。
那形象…那青牛…
陆川如遭雷击!瞳孔瞬间放大到极致!
“老…老子?李耳?”他失声尖叫,指着画像的手指抖得不成样子,“骑青牛的老者…是他?他也…他也在这里?难道他也…穿越了?”
画像中老者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与陆川惊恐绝望的眼神交汇。昆仑之巅的雷暴、诡异的穿越、三轮血月、合二为一的青铜残片、这老子画像…所有线索瞬间串联!
最后一丝侥幸被彻底碾碎!
“我…我真的…穿越了?!”巨大的冲击让陆川眼前发黑,几乎站立不稳,喃喃自语中充满了崩溃的无力感。
村民们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善意地没有打扰。
东边的一处厢房。
李辰峰示意一位机灵的少年上前。少年捧着一套干净的粗布麻衣,小声道:“大哥哥,换上干衣裳吧,别冻着了。”又有几位妇人默默端来热气腾腾的饭菜:烤得焦香流油的山鸡腿、香气扑鼻的野菌汤、几碟清脆的腌野菜。
陆川麻木地接过衣服,走进旁边的小隔间。换上灰褐色的麻衣,袖口用兽筋扎紧。衣料粗糙,摩擦着皮肤。但这套衣服显然是为少年准备的,穿在他一米八五、肌肉结实的身躯上,衣摆短了一大截,紧绷绷地勾勒出他宽厚的肩背和精壮的腰腹线条。他扯了扯短到小臂的袖口,腕骨处被冰棱划破的伤口赫然显露,血痂狰狞。
最别扭的是腰间——他固执地留下了自己那条碳纤维登山腰带,此刻卡在鞣制粗糙的皮绳间,显得格格不入,像一道顽固的、属于过去世界的烙印。
他低头,试图系紧小腿上的绑腿。受伤的左手不经意间蹭过腰带上悬挂的青铜残片。
嗤——
一缕细微得几乎看不见的青金色雾气,突然从残片拼接的缝隙中渗出!那雾气如有生命,瞬间缠绕上他沾着干涸血迹的指尖!
“嗯!”陆川一惊,想甩开,那雾气却更快!它如同冰冷的灵蛇,顺着他的手臂急速游走,掠过脖颈,最终盘踞在他的喉结下方!
一阵灼热的刺痛传来!
青金色雾气瞬间凝聚,在他麦色的皮肤上烙印下一个清晰、繁复的青铜色圆盘印记!触手滚烫!
更惊人的是,印记成型的刹那,陆川感觉心脏猛地一抽!一股奇异的暖流从印记处爆发!他下意识地低头扯开紧勒的衣襟——
只见心口处,蛛网般的青金色纹路骤然浮现!那纹路如同活物,顺着肌肉的纹理迅速蔓延至整条右臂,密密麻麻,闪烁着微光,勾勒出一种古老而神秘的力量感!整个过程不过一息之间,纹路便又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隐入皮肤之下,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喉结下方那枚微烫的圆盘印记。
是幻觉?还是…?
陆川惊魂未定,心脏狂跳,手指颤抖地抚摸着那枚突兀出现的印记。
“后生,”李辰峰苍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叹,突然在门外响起,“倒是…生了一副…好筋骨。”那语气,仿佛看穿了什么。
陆川悚然一惊,猛地拢紧衣襟转身,动作间,腰间的地质锤柄撞在门框上,发出“铛”的一声轻响。他下意识地握住锤柄——入手的感觉…不对!
低头看去,陆川的瞳孔再次收缩!
他那柄陪伴多年、由高强度合金打造的地质锤,锤头部分不知何时,竟变成了深邃的幽蓝色!那色泽…那质感…竟与他在昆仑山巅采集到的那块蕴含奇异能量的月岩标本,一模一样!冰冷、坚硬,却又仿佛蕴含着某种沉睡的力量。
这…又是什么时候变的?
大厅里,食物的香气弥漫。村民们热情地招呼他入座。陆川强压下心中翻江倒海的惊骇和无数个“为什么”,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桌边。
他几乎是机械地坐下,拿起一块烤得焦黄的山菌饼塞进嘴里。
鲜香酥脆的口感在舌尖炸开,一时间,饥饿感袭来,他也顾不上许多,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李辰峰村长浑浊的目光,正一瞬不瞬地落在他身上,仿佛在审视一件…刚刚苏醒的器物。
青崖村的夜,寂静而诡秘。陆川坐在食物香气中,却感觉置身于一个巨大而未知的漩涡中心。
他吃的不是饭,他咽下的,是这个世界的第一缕“真实”。
而环绕着他的目光,是好奇?是期许?还是…对祭品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