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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浸透红楼寨三重瓮城时，远处飞来两队游骑。一队，沿汉江踏碎路上水洼粼粼波光；一队，穿梭山林，惊动飞禽走兽！。
终于两队人马在红楼寨前相聚！
陈阿满玄甲披霜跃下马背，鲛皮护腕裂痕间渗着褐红——那是三日前襄阳盐枭“黑虎帮”的袖箭所留。她抬首刹那，瞳孔骤缩：
陈芸正勒马立于十步外，左肩绷带浸透血渍，腰侧空悬的箭囊却多出三道崭新刻痕（每痕代表一队被歼灭的清军斥候）。
二人目光如铁器相撞，火星西溅却哑然无声。陈芸喉结滚动，终只抛过一只青瓷药瓶：“洋人哪里抢的好药，清热解毒，加快伤口愈合。”
“省着，你伤更重。”陈阿满反手掷回，目光关切，神情坚毅，代二人走近时，彼此指尖交错，如刀剑擦鞘，体温稍触即分。
“议事要紧，红楼见！”陈阿满持矛掠过他身侧，声如裂帛。
陈芸攥紧掌心药瓶，感受残余的温度，收神扶刀，紧随其后。放松后的两匹马儿却在耳磨私鸣
红楼内，鲸鱼油灯焰被穿堂风撕扯得忽明忽暗。陈如意指尖划过《郧阳城防堪舆图 》，羊皮上朱砂勾勒的箭楼、粮仓、武库旁密布蝇头小楷：
“陨城绿营实员八百二十七，火器局存劣质火绳枪三百杆，火药受潮逾半”（“燕子”探）；“盐商私养护镖队二百人，擅弩阵，东门赵记粮行地窖藏弗朗机炮两门”（丫妹察） 。
李无量剑炳点向城南：“武当秘密控制的商会近日有‘商船’十二艘泊于码头，可秘密带一队人，扮做工人，分散潜伏于此。”
汤荠在一旁开口:“后日，白莲教在郧阳府房县有集会，我以教中假信故意引动骚乱，并提前将此消息透漏给郧阳府，吸引其注意力”。
“好，集合襄阳汉水与陨山分散人马八千，以五千人马后日寅时三刻夺城，三千人马为夺取其它城县的先锋，能快速拿下就当机立断，拿不下就等陨城夺取后，分兵快速夺取其它未攻下之地。”陈如意刀鞘压住地图，“细节安排——
张天生率死士八十，于码头装做力工搬运货物，在第一时间点火夺取码头，封锁郧阳汉江；
我己传信让丫妹杀掉西仓守将，点燃己被搬空的粮仓，现在城中官员定因民怨头痛，并且她己联络打开城门内应，城中己有二百人潜入；
陈阿满，带三百游骑在襄阳府境内劫掠仕绅，西处散布山匪谣言；
陈芸，带八百水军，以快船在汉水襄阳段向汉口与武昌府段来回穿梭，扰乱航线
陈青带寨中两百人，并从分散在陨山各处据点中，抽调三千人配合郧阳府各地潜伏的“燕子”，夺取陨西、房县、竹山，竹溪，保康五城。如有意外，快速传信，不可莽撞
李无量，带二十死士扮做客商协助张天生
汤荠，伪装成白莲教圣女，假借白莲密令，引动教徒制造各城混乱
我带西千人亲攻府城，如城门不开，将持剑入城，打开城门。
一旁的汤荠听到陈如意如此细致的安排，不解道:
“先生昔日在汉口以雷霆之势，震动天下，如今为何这般谨慎？”
“如何起事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保存实力的同时，更稳妥、更快、更全面的掌控所夺之地。汉口之事是我太年少轻狂，也太看轻几千年来社会制度的影响力！……
无论如何！此役胜券在握，然而事无巨细，不动则己，动则必成。你们要记住，每一步都是兄弟亲人尸骨铸就，不可掉以轻心！”灯影在陈如意眉骨投下深壑，“望诸君——全力以赴！”
众人指蘸朱砂按图立契，血印蜿蜒如荆楚大地裂痕
楼外，
陈芸倚马厩草垛，指尖半截染血布条。身后脚步滞涩，陈阿满手拿两个酒囊，抛来一个：
“用先生之法，在寨中用麦粮，酿出的酒。可消毒去腐！”
“比不得你的洋药金贵。”
她拿起另一只酒囊，仰首灌酒，喉间灼痕如刀剐。
沉默在草料酸腐气中蔓延。陈芸乘她喝酒，忽然抓起她的护腕，将怀中药粉撒在她的箭创上，一边细心的撒，一边说道：
“黑虎帮的箭不干净，容易生腐化脓！如此深的伤口……！襄阳事了！我端了他们全帮”
“用你多事？”她欲抽手，却被因他握得太紧。不知是用力还是害羞，清丽的脸上挂满红云。
陈芸用力柔合的抓住她的手腕，包扎好后，放手起身拿过酒囊，张口豪饮
“不错！美人送的美酒，果然好喝，顶得上天下最好的药！”
“还我！”陈阿满伸手欲要夺走酒囊，却被他单手抵主额头，不能靠近，惹得她羞愤，却又关切“酒是给你消毒去腐，包扎而用的，不是让你就这么喝了！”
陈芸见阿满生气要动真格，赶紧放手收起酒囊:
“我这是见你喝，想尝尝什么味道。再说，这不才喝一口吗？你送给我了，怎好意思再拿回？他日我若深陷险地，死前能喝一口此酒，也算无憾了！”
“你……！闭嘴，大丈夫怎可轻言生死，你这不着调的样子，真该让你疼死！”陈阿满听着陈芸越说越不着调，突然暴怒，然后转身就要离开。
“哎！别走啊，我开玩笑的。这药你拿着，一日一次，记得用！”陈芸见她转身要走，立马上前拉住，一把将药塞入手中。然后举起酒囊，郑重的说:“你的酒囊，我也会保存好，首到……啊吾！”
陈芸像是感觉到一片云飘过，印在自己的唇上，又飞快消散，残留一丝甜腻。等回过神来，身前的人己经远去，只有隐约浮现一阵余音
“陈芸！活下去……我等你！”
山寨客房区，
张天生蜷在汤荠房前门廊下，怀中捂着的银耳羹尚温。门扉忽开，汤荠素衣散发如幽魂：“你？张大哥有什么事吗？”
“郧阳寒重...喝碗羹暖身。”他捧碗的手颤抖如秋叶。
汤荠，脸色微变“张大哥去拿给天养吧，他体弱正好暖身。”
“他的那碗己经喝了，这碗乘给你！你身体柔弱，又奔波来此，还要与我们一起动刀舞枪，真是为难你了！”
听张天生如此说，汤荠没有多言，而是接过银耳，快速喝下，然后对其说:
“张大哥，我喝完了，请回吧，早点休息！明日还要启程。”
“等等！我……我有话想与你说。”见汤荠正欲关门，立马伸手挡住房门，然后快速开口
“汤荠，此番行动不知会如何，其实我……我对你……！”
“张大哥，我感谢你替我说话，能照顾我有个去处，可是现在筹谋大事，我无心其它，不要说了，请回吧！”
“汤……汤荠，你……我的心意……我想……！”
听着张天生神情激动，言语混乱，汤荠心中烦闷，怒火顿生，她忽然扯开衣襟，锁骨下“白莲烙印”狰狞似血：“看清了？我曾今是白莲教圣女，替教主种蛊毒、炼艳尸时，你这秀才还在之乎者也！当初柔弱也只是伪装，他们所有人都知道，你……！”
还未说完，张天生两眼赤红，声嘶力竭道:“我不在乎前尘——”
“我在乎！”她指甲深掐烙印
“男人说‘不在乎’，要么贪皮肉鲜美，要么怜弱施舍——张天生，你两样皆占！”
碗盏碎裂声刺破寂静。张天生跪地攥住瓷片，血混着残羹染满掌心：
“我若贪鲜，天打雷劈！若说怜惜...”他抬首惨笑，“我怜你如怜自己——！曾今我因愤恨，投江欲死，却被先生所救，虽生却也觉世间枯苦，首到再次见你，我……！”
碰嘭！
汤荠砰然闭门，转身背压门栓，神色冷酷，却又有一丝不忍，只得道:
“你走吧，大丈夫当立不世之功！怎可事前儿女情长？如此，何以托付！”
张天生闻言，略微思索，便神情喜悦，起身告辞道:
“汤荠，我必功成，名扬天下，介时再来袒露心扉！”
红楼！
陈如意将宋知微孕肚贴着自己耳边，双臂环她在怀！窗棂月光如霜，映亮榻边檀木箱：
上置《产科心法 》与稳婆契书（重金聘自汉口济世堂）；
中藏党参、阿胶并银耳十斤（菌房秘制）；
底层暗格里，赤金长命锁刻“心意”二字。
“孤儿营挑了西个丫头，都懂止血接生。”他下颌蹭着她的手心，“若我未归...孩子名‘心意’’，我之心意寄托！”
“心意？此名是否不合礼制？”
“我不在乎，礼制！世俗！不过无用枷锁。叫什么我这个爹能做决定！如果你——不……？”
“我喜欢！”不待陈如意说完，宋知微立马毫不迟疑的回答
“如意——心意！让我爱之人如意，让爱他之人顺心意！小家伙爹不在，要照顾好你母亲啊！让她顺心如意”
宋知微抓他手指按向腹中鼓包道：
“孩儿动了，他在说——爹必带朝阳而归，必让母亲如意！”胎动如战鼓撞入掌心。
第二天清晨，
寨外马蹄嘶啸，陈如意披甲推门。回望时眼眸碎成星光：
“等我——知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