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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苏念却觉得浑身发冷，仿佛那阳光是假的，没有丝毫暖意。
她蜷在昨晚那张让她惊醒的丝绒沙发角落里，身上还裹着那件真丝睡衣，只是皱巴巴的，沾着干涸冷汗的痕迹。手机屏幕亮着，冰冷的光映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屏幕上，是银行APP的界面，一条条触目惊心的转账记录像冰冷的毒蛇。
沈修远工作室。
沈修远工作室。
还是沈修远工作室。
金额一个比一个庞大，日期一个比一个接近。她指尖发颤地滑动屏幕，那些数字仿佛带着重量，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胸口，几乎让她窒息。为了这场画展，她不仅动用了自己能支配的所有流动资金，甚至还抵押了母亲留给她的一套小公寓！她当时是怎么想的？沈修远那番“艺术需要纯粹投资”、“很快就能回本并大赚”的鬼话，她怎么就深信不疑，连合同都没仔细看过，就签了字？
冷汗又一次浸湿了她的掌心。手机屏幕上的数字模糊起来，和昨晚那个恐怖梦境里的景象重叠交织——沈修远那张在车祸火光映照下，平静得可怕的脸！那嘴角若有似无的弧度！那如释重负的眼神！
“假的…一定是假的…”苏念用力闭上眼睛，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那点尖锐的疼痛强迫自己冷静。修远那么温柔，那么有才华，他怎么会…可是，心底那个细小的声音却像毒藤一样疯长：为什么他从不让你接触他工作室的核心财务？为什么他总能在你需要周转时，轻描淡写地告诉你“还差一点”？为什么他的画，标价高得离谱，却从不见真正的大藏家问津？那些所谓的“策展人”、“评论家”，她见过几次，总觉得那些人看沈修远的眼神，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谄媚和贪婪？
就在她心乱如麻，头痛欲裂的时候，门铃响了。
清脆悦耳的声音，此刻却像一道惊雷，炸得苏念猛地一颤，心脏狂跳起来。她几乎能猜到门外是谁。这个时间，会带着晨露和“惊喜”出现的，只有沈修远。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翻腾的情绪，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和睡衣，才起身去开门。脚步虚浮，像踩在棉花上。
门打开。
沈修远果然站在门外，他穿着质地考究的浅色休闲装，一手捧着一大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另一只手拎着一个精致的纸袋，飘散出高级咖啡和可颂的香气。
“念念，”他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低沉，带着令人心安的磁性，“早安。路过花店，看到这束玫瑰开得正好，像你一样明媚，就忍不住买了。”他笑着，目光落在苏念脸上时，恰到好处地凝滞了一下，眉头微蹙，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担忧，“脸色怎么这么差？昨晚没睡好？”他自然地伸出手，温热的指尖就要拂上苏念冰凉的额角。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皮肤的刹那，苏念的身体猛地一僵！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瞬间窜遍全身！昨晚梦境中，他隔着车窗玻璃投来的最后那一眼，那冰冷的平静，清晰地浮现出来，与眼前这张温柔关切的脸形成诡异的撕裂感！
苏念几乎是本能地后退了半步，避开了他的触碰。
沈修远的手顿在半空，脸上那完美的担忧表情似乎凝固了一瞬，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但随即被更深切、更温柔的关怀取代。“念念？怎么了？”他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探询，仿佛她是个易碎的琉璃娃娃。
苏念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她强压下喉咙里的腥甜感，扯出一个极其苍白无力的笑容，声音干涩得厉害：“没…没什么。昨晚…做了个噩梦，吓着了。”她垂下眼睫，不敢再看沈修远那双深邃的、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她怕自己控制不住眼底的惊惧和怀疑。
“噩梦？”沈修远的声音带着安抚的魔力，他自然地走进门，仿佛刚才那点小小的回避根本不存在。他熟稔地走向客厅的水晶花瓶，动作优雅地将那束浓烈如血的红玫瑰插了进去，每一个步骤都流畅得像经过千百次的排练，带着一种刻意的、赏心悦目的美感。“梦都是反的，别怕。”他调整着花枝的位置，侧过头，对着苏念露出一个能融化冰雪的温暖笑容，“有我在呢。”
有我在呢。
这句话，在过去几年里，是苏念最坚实的依靠，是她对抗厉沉舟那巨大阴影时的勇气来源。可此刻，听在苏念耳中，却像淬了剧毒的蜜糖！她看着那束在晨光中怒放的红玫瑰，刺眼的红色在她视野里晕开、扩散，最终化成了梦中那辆翻滚跑车爆炸时冲天而起的火光！火光映着车窗玻璃上，沈修远那张毫无波澜、甚至带着一丝解脱的平静侧脸！
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滚，恶心感汹涌而上。苏念脸色煞白，下意识地捂住了嘴，才勉强压下那阵呕吐的冲动。
沈修远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他走向沙发，将那个飘着香气的纸袋放在茶几上，语气轻松自然：“给你带了城东那家最难排队的咖啡和可颂，趁热吃，暖暖胃。”他挨着苏念在沙发上坐下，距离很近，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清冽的男士香水味包裹过来。
这曾经让苏念心跳加速、安心无比的气息，此刻却像一张无形的网，勒得她喘不过气。她身体僵硬得像块木头，一动不动。
“画展的最终方案敲定了，”沈修远自顾自地说着，带着一丝事业有成的意气风发，他伸手，似乎想习惯性地揽住苏念的肩膀，“场地布置下周一进场，开幕酒会定在下周五晚上。念念，”他侧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带着一种深情的、被需要的光芒，“那天晚上，你一定要做我最耀眼的女伴。”
他的手臂落了下来，搭在了苏念身后的沙发靠背上，一个看似亲密实则充满掌控意味的姿势。他的眼神专注而深情，足以让过去的苏念溺毙其中。
可现在的苏念，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头顶。女伴？最耀眼的？在他精心编织的、以她的血肉为养料的画展上？做他成功路上的点缀？她甚至能想象出，在那些觥筹交错、衣香鬓影的场合，沈修远会如何风度翩翩地向所有人介绍她——那个“无私支持他艺术梦想的苏小姐”？一个完美的、被利用而不自知的傻瓜？
“我…”苏念张了张嘴，喉咙发紧，拒绝的话就在舌尖打转，却被巨大的恐惧死死压住。不行，不能打草惊蛇！她现在没有任何证据！昨晚的噩梦再真实，也只是个梦！沈修远伪装的太好，人脉盘根错节，贸然撕破脸，吃亏的只能是她自己！甚至…她不敢深想那个“甚至”之后的可能性。
“怎么？那天有事？”沈修远微微挑眉，语气依旧温和，但那双深邃眼眸的注视，却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探究压力。
苏念指甲掐进掌心，借着那点疼痛逼自己冷静下来。她不能让他起疑！“没…没有。”她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沈修远的目光，努力让脸上的笑容看起来自然一些，尽管僵硬无比，“只是…有点意外这么快。下周五…我记住了。”她垂下眼帘，掩饰住眸中翻涌的情绪，“我会准时到的。”
沈修远似乎满意了，脸上重新绽开那令人目眩神迷的温柔笑容。他抬手，这次不容拒绝地抚上了苏念的脸颊，指腹温热，动作轻柔得像对待稀世珍宝。“真乖。”他低语，带着宠溺的尾音，“我就知道，念念最懂我。”他俯身，一个轻柔的吻似乎就要落在苏念的额角。
就在那温热的呼吸逼近的瞬间，苏念浑身汗毛倒竖！昨晚梦境的最后一个碎片——身体被金属撕裂、被冰冷崖风吞噬的剧痛感——猛地席卷而来！
“不！”一声短促的、充满恐惧的尖叫不受控制地从苏念喉咙里冲出！她猛地推开沈修远，身体像被电击般弹开，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在冰冷的岛台上，后背一片生疼。她胸口剧烈起伏，眼神里充满了未散的惊恐和抗拒，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兽。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那束红玫瑰在晨光中静静绽放，浓烈得刺眼。
沈修远维持着被推开的姿势，坐在沙发上，脸上的温柔笑容彻底消失。他的眼神沉了下来，幽深得如同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被冒犯的愠怒、冰冷的审视，还有一丝…被猎物意外挣脱掌控的、极其隐晦的戾气。他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苏念面前投下一片沉重的阴影，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平静：
“念念，你…到底怎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