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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沉舟愤怒转身离去，沈抒容甚至分辩不出他究竟在生气自己利用了他，还是在生气温家的所作所为。
沈抒容想到，纯雪一定会被官府叫去问话。
事出李家，纯雪又是李老大的媳妇，她唯一所想的，便是纯雪本就可怜，断不能在府衙被上刑。
所以坚持去府衙陪同纯雪，好在她如今顶着“温家太夫人”之名，府衙的人并不敢太过为难纯雪。
让婆子们验了纯雪身上的伤，又叫纯雪出了一份供词之后，也就放她回到沈抒容身边。
温老太爷是到了傍晚时分，才苏醒过来。
头一件事，就是要见沈抒容。
沈抒容从容自佛堂而出，走进聚德园后才看到，短短几日，这里换了一副光景。
从前自己喜欢的陈设，全然消失无踪。
连小花圃里她亲手种下的白牡丹，都被换上唤丝喜欢的牵牛，只是怎么看那些堆积在花藤下的新土，都觉碍眼。
沈抒容进正厅时，恰看到穆沉舟在给温老太爷喂药。
他这徒弟，做得从来都尽心。
“跪下！”
不等沈抒容行礼，温老太爷锐利的目光己看向她：“若不是你去紫云村闹了一场，向山就不会因为李家的关系被官府抓去。容丫头，你太胡来了。”
他对沈抒容的不满日渐深重，沈抒容泰然跪下，早有成算：“纯雪曾是李家人，我会叮嘱她在官府实话实说。只要大房是无辜的，那李家的祸事万不会牵连温家，还请老太爷放心。”
言外之意，大房的生死，与纯雪多少有些关系。只要她想让纯雪说这事儿和温家有关，就算温家买通官府，只怕温向山在牢狱之中也要受些皮肉之苦。
温老太爷感觉到，眼前到底沈抒容，似乎和从前不大一样。
但他摸不准沈抒容的目的，反而语气稍缓：“知道你这丫头念旧，却也不能为了 一个旧仆不管不顾。这样吧，此事交给你处置。”
温老太爷的决定，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既然此事首指咱们的慈恩院，又牵扯你的丫鬟，就由你想法子将事情解决。务必要保住温家的颜面和清白，决不能让人构陷咱们的慈恩院与贩卖人口之罪有关。”
他忽倾身上前，锐利的眼紧盯沈抒容：“你是温家太夫人，向山的性命就交给你了。何况这慈恩院当初还是有你父亲前头办起，温沈两家的清白，都握在你一人手里。”
果然是温老太爷，行事与旁人不同，却格外狠辣：他就是要让沈抒容用这件事，来表达自己对温家的忠心。不管事情是不是由沈抒容引起，如果此事处置不好，日后他定不会再信沈抒容。
这是给沈抒容的困境，叫她一时不知该不该应。
“咚——”
穆沉舟却在此刻将手中药碗狠狠地放在一旁案几，似对温老太爷的决定格外不满：“师父，这事儿就是她跳起来的，若再交给他，只怕大哥在官府性命不保，我可不信她会护着大哥。”
“沉舟！”温老太爷反而回头训斥穆沉舟，“你的性子，还需多多磨炼。她是你师母，更是向山的嫡母，温家太夫人，她绝不会做不利温家的事情！”
沈抒容知道，这是温老太爷要将自己高高地架起来，让她再无后路可退。
穆沉舟森冷的眼神落在沈抒容身上：“无论如何，我都不信她。若师父信我，就让我与她同查此事。我定时刻盯着她，绝不让她做出半点儿对温家不利之事。”
他若能陪着，沈抒容求之不得。
温老太爷皱眉似想劝穆沉舟，却不知为何终没说出口。
沉吟片刻之后，他点头道：“让你们二人一同行事，并非叫你们相互争斗。你们齐心协力，让温家度过难关，才是重要。”
方才还严肃，此刻他却和善地走到沈抒容面前，亲自将沈抒容扶起：“再有七日，孩子们就该回来了。务必在此之前办妥，不要让孩子们回来还见不到向山这个做父亲做大伯的，明白吗？”
他捏着沈抒容手臂的力道加重，何尝不是一种威胁？
沈抒容不着痕迹地将自己的手抽出，而后告辞。
穆沉舟紧随她的身后，倒像是要跟上她一般。
沈抒容并不理会，出了温家之后，一路往城东而去——
马车行进不快，穆沉舟不费什么功夫就能跟上来。
他策马再一次与沈抒容的马车并驾而行：“不是该去官府？”
沈抒容让马车缓了缓，探出头对穆沉舟轻笑：“李家只查出，买卖人口之事与温家有关。却无人说起过，和温家的慈恩院有关。你说该不该去慈恩院瞧瞧？”
穆沉舟一滞——
接下来的路，他不再多言，只是跟着沈抒容，一同往慈恩院而去。
慈恩院是十年前建立起来的，本是沈抒容的父亲牵头。
只因当年他遇见了一个可怜的小乞丐，春日里还摘花送到沈家谢沈家一饭之恩，秋日里就死在了一场大雨之后。沈抒容的父亲想着给英州城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们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便买下城东一处荒破的院子。
当年温老太爷听闻此事之后，主动提起也想为孩子们尽一份力，说两家合力将慈恩院建好。这事儿广为流传之后，不知怎地就成了温家一家的功劳。连京中都被惊动，和亲王特意给了温家赏银千两，夸赞温家是英州城中商贾之最，让温家的地位越发水涨船高。0
短短十年间，慈恩院中就收容了数十个可怜的孩子，后来也收一些无处可去的女子们：她们或是逃难而来，或是被婆家不容娘家不要。
只是父亲去世后，沈抒容也陷入困境，再未去过慈恩院。
记得幼时她和穆沉舟常一同前往，在里头还结识了一些好友。
什么时候开始，同他们再无联络了呢？
这般想着，慈恩院的大门就在眼前。
几年未来，这里变得和从前不大一样。
沈抒容站在朱漆斑驳的院门前，指尖触到门环时，竟有细碎的木屑簌簌落在腕间。
十年前这门环还是银漆的，她与穆沉舟蹲在台阶上数铜环上的云纹，他总说那云纹像极了她在雪地里堆的兔子耳朵——如今云纹早被风雨啃噬得只剩半截，连门环都锈成了暗褐色，挂在那里晃荡，倒像是谁遗落的旧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