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暮秋的御花园笼着一层青灰雾霭，残荷枯梗刺破水面，像支支蘸了墨的笔，在阴云下洇出满池萧瑟。
"咳咳——"龙纹鎏金软榻上，老皇帝突然佝偻着背剧烈咳嗽，指节攥紧明黄缎面被角，指根泛出青白。
随侍的大太监王福急得首擦汗，端着参汤的手首颤："陛下，奴才这就宣太医院——"
"不必。"皇帝摆了摆手，喉间仍有腥甜翻涌。他望着池中摇曳的枯荷，眼尾皱纹里浸着冷意，"传钦天监监正。"
沈明月被宣进御花园时，正蹲在冷院灵田边。须弥境里的灵稻本该泛着翡翠色光泽，此刻却被细密的紫纹爬满茎秆，连灵泉都浑浊如浆糊。更诡异的是，灵田角落竟冒出株半人高的花，暗红花瓣像浸过血，触须般的花须正缓缓卷向一株刚抽穗的灵稻。
"叮——"她指尖凝出冰锥射向花须，却见那花须"嗤"地一声腐蚀出焦痕，竟又分出三枝继续纠缠。
沈明月瞳孔微缩——这是龙气污染催生的异变。她刚要注入灵泉镇压，王福的尖嗓便穿透朱漆院门："定北王妃接旨，陛下宣您即刻入宫！"
御花园的风裹着寒意钻进茜纱裙裉，沈明月跟着王福绕过九曲回廊时，正听见钦天监监正苍老的声音："陛下，今日辰时三刻，观星台青铜罗盘骤转如飞，首指南苑方向。老臣夜观星象，见紫微星芒暗了三分，此乃龙脉气数衰减之兆啊！"
"龙脉？"皇帝倚在软榻上，形容比三日前更显枯槁，青灰的脸上浮着病态的潮红，"沈王妃精通术数，你且去探探。"
沈明月垂眸应了，足尖轻点水面。湖水刚漫过脚踝便泛起刺骨寒意，她运转灵力凝成冰甲，神识如网铺展——湖底淤泥下，九道暗金色纹路正沿着地脉延伸，每道纹路都缠着一缕黑气，像毒蛇般啃噬着土壤里稀薄的灵气。
"抽灵阵。"她蹲下身，指尖戳破淤泥，露出刻在青石板上的阵图。最中央的阵眼是块拇指大的玉牌，刻着"恒"字阴文——太子赵恒的私印。
"如何？"皇帝的声音从岸上飘来。沈明月浮出水面，水珠子顺着发梢滴落，打湿了胸前的珊瑚串珠："回陛下，湖底有座抽灵阵，专吸地脉灵气。阵眼...是太子殿下的私印。"
岸上霎时静得落针可闻。钦天监监正的白胡子抖了抖，王福捧着的茶盏"咔"地裂开条缝。
皇帝望着沈明月手中的玉牌，突然低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震得软榻上的金丝团龙都在晃动："好个逆子！"
可沈明月却望着皇帝眼底的暗芒——那不是被背叛的震怒，倒像...…如愿以偿的冷嘲。
回府时己近黄昏，残阳把朱漆宫门染成血红色。轩辕湛坐在轮椅上，正望着冷院灵田发呆。他今日没披狐裘，玄色锦袍松松垮垮搭在肩上，腕骨在暮色里白得晃眼。
"查到什么了？"他头也不回。沈明月把玉牌递过去。
轩辕湛接过，指腹着"恒"字，突然笑出声："太子若有本事布下抽灵阵，何至于连个粮商的算盘都打不响？"
他抬眼，黑眸里像淬了冰，"那阵眼上的私印，是用朱砂拓的。父皇在玉牌上盖过印的折子，太子书房里足有半柜子。"
沈明月心底一震："您是说..…."
"抽灵阵是父皇的手笔。"轩辕湛转动轮椅，碾过满地碎金般的夕阳，"他要抽干地脉灵气练那什么《噬运魔功》，又怕动静太大引动天谴，便推到太子头上。"
他停在灵田边，望着那株还在啃食灵稻的食人花，"至于这花.….."
"龙气污染。"沈明月接口，"须弥境吸了太多被魔功污染的灵气，开始异变了。"
她指尖凝出灵泉滴在花上，那花却像吃了补药般猛地窜高半尺，血盆大口"咔"地咬向她手腕。
轩辕湛突然扣住她的腰往后带，轮椅在青石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食人花的触须擦着沈明月的袖摆扫过，在地上犁出半尺深的沟。
"小心。"他的呼吸扫过她耳尖，带着寒毒未愈的凉意，"这花怕是要成精了。"
沈明月反手攥住他的手腕，灵力顺着脉络渡过去压制寒毒："那皇帝.…..到底图什么？"
"图飞升。"轩辕湛的声音轻得像叹息，"这人间对他来说，不过是个养蛊的罐子。等灵气抽干，天谴降至，他便踩着千万人的骸骨，去寻那虚无缥缈的仙途。"
他低头，望着两人交握的手，"可他不知道，这罐子里...…有只反咬主人的蛊。"
暮色渐浓，灵田里的食人花在风里摇晃，暗红花瓣上凝着露珠，在最后一缕日光下泛着妖异的紫。
沈明月望着那花，又想起御花园湖底的抽灵阵——原来最毒的从来不是阵法，是人心。
"明日我去会会太子。"她松开手，转身时裙角扫过灵稻，"总得让他这替罪羊，当得心甘情愿些。"
轩辕湛望着她的背影，喉间突然涌上腥甜。他捂住嘴咳嗽，指缝间渗出黑血，却在看见沈明月回头时，迅速扯出个笑："早去早回。"
残阳彻底沉下宫墙，冷院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晃。灵田里的食人花突然发出类似婴儿啼哭的声响，花瓣全部张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尖牙——而在皇宫最深处的密室里，老皇帝正捏碎块刻着"恒"字的玉牌。他望着密室中央悬浮的灵气团，浑浊的眼睛里泛着狂热："再三日...朕便能冲破这方天地的牢笼！"
窗外，乌云正缓缓聚拢，遮住了最后一颗星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