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的回声·续章》
陈默在禁毒总队的第一个雨季来得比往年早。西月的雨裹着北方的寒意,打在宿舍窗玻璃上噼啪作响,让他总想起老家阁楼的破屋顶。训练间隙摸出手机时,屏幕上弹出邻居张婶的消息:“你妈把院子里的玉兰移栽到花盆里了,说要等你回来开花。”
照片里的玉兰枝桠光秃秃的,被母亲用旧毛衣裹着茎干,像个裹着襁褓的婴儿。陈默指尖划过屏幕,忽然想起父亲在世时,总在清明前后搬梯子摘玉兰花,母亲会把花瓣晒干收进铁皮盒,说能安神。
“陈队,下组轮到你模拟突袭了。”队友的喊声把他拽回现实。战术训练场的水洼里,他的倒影和父亲的影子重叠——同样的警服,同样被雨水打湿的眉骨,只是父亲的倒影里总带着笑,而他的嘴角总抿成首线。
模拟对抗结束时,陈默的小臂被模拟橡胶弹擦出红痕。他扯下护腕时,看见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像极了母亲枯瘦的手腕。医务室的护士递来碘伏,棉签触到皮肤的瞬间,他突然想起母亲咳在衬衫上的血珠,胃里一阵翻涌。
“家里出事了?”队长拍他的肩,对方左额有块月牙形的疤,是十年前和陈明一起执行任务时留下的。
陈默摇摇头,把手机塞回口袋:“没事,想起我妈了。”
队长望着窗外的雨幕,声音沉下来:“你爸牺牲那天,也是这样的雨。他冲进巷子前跟我说,等案子结了就带林慧去杭州看西湖,说她总念叨江南的雨好看。”
陈默喉头发紧。他从未听过这段往事,母亲的记忆里,关于父亲的片段总是停留在争吵——那些因加班错过的生日,因紧急任务中断的年夜饭,像碎玻璃碴子藏在时光里。
五月中旬,陈默获准探亲。他没提前通知母亲,想给她个惊喜。列车驶进熟悉的站台时,雨停了,夕阳把铁轨映成条金红色的河。他提着行李箱穿过老巷,看见自家院墙上爬满了牵牛花,蓝紫色的花瓣上还沾着雨珠。
推开院门的刹那,他愣住了。母亲正坐在竹椅上,手里捧着那件蓝布衬衫,阳光透过她的指缝落在衬衫领口,把“明”字照得透亮。她的头发比半年前更白了,可脊背挺得笔首,不像在视频里那样佝偻。
“小默?”母亲转过头,眼里的浑浊忽然散开,亮得像年轻时的模样,“你看,玉兰要开花了。”
窗台上的花盆里,果然冒出个圆鼓鼓的花苞。陈默放下行李走过去,发现母亲的帆布包里露出半截病历本,最新的日期是上周,诊断栏写着“病情稳定”。
“医生说,”母亲把衬衫叠得整整齐齐,“人啊,得往前看。你爸在那边看着呢,总不能让他觉得我过得不好。”她忽然抓起陈默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你听,还在跳呢,得对得起这口气。”
那天傍晚,陈默在阁楼发现个新木箱。里面除了父亲的遗物,还有母亲这半年写的日记。最末页画着幅简笔画:两个穿警服的人影并肩站在雨里,旁边歪歪扭扭写着“等你们回家”。
深夜的雨又开始下了,这次却不显得哀伤。陈默躺在床上,听着母亲在隔壁房间轻轻哼起老歌,那是父亲生前最爱听的调子。他摸出枕边的蓝布衬衫,领口的警号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忽然明白有些牵绊从不会被风雨隔断——就像父亲的勇气,母亲的等待,还有这连绵的雨季,总在不经意间,把爱酿成岁月里最绵长的回声。